“李庆,陈秀娘,杨风三人均没有单独主导这一切的能力,布局这一切的结果肯定不是为那些低等出身的草民,凡事密谋的王者向来只能有一人。李庆,陈秀娘自尽身亡甘愿护主,杨风的死却是我们自己掐断了借以追查下去的重要线索。陛下,与今日大宋的安危,您的安危相比,二十三年前的秘密还那么重要吗?”
“护主?护什么主?护哪个主?”赵惇双目眯起,身形随之前倾。
“自然是借用庄太子掀起是非之人。”韩致远道,“此人对陛下与太子之事熟悉,能掌控与太子有关旧人,至于是谁,草民无从猜测。所以才想从陛下这里寻求一二。”
“那你不就是查案查到了朕的头上!朕是谁?是你手中的疑犯吗?”赵惇抬袖一甩,那只已经停止旋转的底座当啷掉地。
韩致远扫了眼四分五裂的“蛋壳”,“陛下在早朝上,颁布几条严令,着户部整查人口户籍,吏部彻查上下大小官差,提刑司清查各州府牢案,掀起整顿肃清之风,平冤狱,整纪纲,此举不可不说是为大宋千秋万盛之利。但,祛疾不切根,如房屋地基松动,墙修的再精美,也怕突然一日……倒塌。”
赵惇后倾抵靠在椅背上,徐徐呼出了口气,“不就是一个酒刺,还能生成毒囊?”
“它的毒性如何,陛下心中有数。”
张成和躬身在赵惇身后,默默的替主子捶背,一拳一拳落下,均是那般小心翼翼。
“韩致远,你可知道刚才你的那个用词就能让你人头落地!”赵惇道。
“草民知道,若无圣泽恩露,草民的脑袋早就掉了不知多少次。刚才陛下还刚说过一次要草民的脑袋。”
韩致远嘴上虽在恭维圣恩,可言语间透着些许不以为然。
“你这是仗着太上皇的那块金令为所欲为!”赵惇厉哼。
韩致远作揖,“那是太上皇的金令,当今皇帝是陛下。”
“你知道就好!”
赵惇暗暗地握了握拳。
他从乾道七年被立为皇太子,到绍熙元年登基为帝,熬了近二十年,做太子都做成了老太子,现在太上皇终于禅位,闲居重华殿,他不希望太上皇的阴影还笼罩在他的头顶上,压迫着他。
又沉静了片刻,赵惇道,“就算有那么个‘主子’又如何?杨风等人彻底失败,人都已死,其他的人也该抓的抓,该查的查,留下一个他还能成什么气候?只要朕整顿肃清,就算他侥幸活着,也休想再搅动什么风云!朕,不怕!”
说着,赵惇右手用力一挥,指向韩致远,“倒是你,朕不介意将你还有你手中的那两张破纸永远留在延和殿!朕是天子,怕什么!怕谁?!嗯?”
“陛下,草民既然站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自然也不怕什么。”韩致远淡淡一笑,“草民不过是草民,死是草民一人的事。而陛下不同,非草民能比。”
“在朕看来,你就是这场临安祸害的幕后之人,你胆敢来逼迫朕!”赵惇抄起案上茶盏,朝韩致远砸去。
茶盏从韩致远头顶上飞过,擦着他的额间,碎在了他的身后。
韩致远站立于原地,纹丝未动,没有躲避,也没有惊色,更没有像有的臣子那般失措跪地。
“你的这些话,还有关于这些东西,还有谁知道?”赵惇指指韩致远手中的图纸,“吴诚儒?周虎?还有那个被你从临安知府带到韩家的什么慕什么……”
“慕景彦。”韩致远道。
“对,就是临安知府那个捕头的侄子,他们是不是都知道?都见过这个纸条?”
“没有。”韩致远果断否认,“这张纸条上画的人对陛下不利,草民发现之后便连同底座一起收起,没有给任何人看到。这张图印是不完整的,他们只是从死者身上看到残碎的纹身,得知其与杨风有关也是草民早在之前便探查获悉,现在那些人已经受李庆药物影响,精神萎靡含糊,神志不清,不会再有人知晓更多。至于杨风之死,除了草民,没人想太多。吴诚儒只是个大夫,有时行仵作之职,周虎向来听命于我,初入临安城的慕景彦只是为了寻找她叔父,对其他人并不在意,也不会多想。”
“你是说,这几样东西是你之前便已获得?”赵惇压下怒意,眯起眼。
“是,两天前便获得。”韩致远特意强调了时间,虚报了他的速度。
一个负责查案力求真相的人也要刻意作假,这是在为上者面前的悲哀。
昨日收到圣旨的时候,他动了怒,怒意绝对不亚于此时的皇帝。
其实,他在面对案情时,再意外再棘手都鲜少露出惊色,令他动容的是仗权压人,压制真相,这令他非常气愤。
朝廷拿律法去约束天下人,可难免有人徇私枉法逍遥法外且不说,还有人金口玉言的一句话便能够置身于律法之外,这怕是不论怎样肃清整顿都免除不了的例外。从上至下,如此不公,又如何令天下人信服,又怎能不养出以案制案的一帮人为虎作伥?这些行恶之人原本就是“恶人”吗?他此时乐于掩饰真
相,伪造证词吗?
当他这样应对皇帝的时候,他自己就已经有违真相,犯下欺君之罪。可是能怎样?他已经成了找死的出头鸟,难道还要拉着帮他做事的人一起挨刀枪做箭靶?
“听说刑部大牢又死了个货郎,怎么回事?”赵惇正了正身。
“诚儒说是此人原有心疾。”韩致远回答的口吻好似照本宣科。
赵惇强调,“朕问的是你的看法!”
“只能说是巧合,否则草民对此人之死便难脱其咎。是草民让人从临安知府将他提到刑部大牢问审,颠簸惊吓致使其心疾猝发。”韩致远自责。
“他是你指名要提审的人,想必也是个重要人证,这么巧合的死了,你不可惜?”赵惇问。
“可惜也无奈。”
“昨日你不是跟慕景彦一起再查下水渠,就没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