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他,他是油蜡局监丞李庆!”刑部尚一眼便识得这张崭新的面孔,“吏部的名册上有记,李庆于三日前告病假,暂由监官代替主持油蜡局诸事宜。”
“没错,是油蜡局的人!前两天排查河道的时候经过油蜡局,我正好见过他,他还上前搭话,问我们那些拔除的铁棍有什么用。”周虎也道。
“李庆。”赵扩朝前走几步,“本王也认得你。制蜡的高手,太皇太后寿宴时,进献的‘百凤朝鸣’寿烛深得她老人家喜爱,一手绝技,连圣上也不止一次夸赞。”
李庆轻轻的冷笑了一下。
赵扩语气陡转,声色俱厉,“一名小小的油蜡局监丞,仗着圣恩隆宠竟敢如此为非作歹!”
李庆又是一声冷哼,斜藐了眼赵扩。
“他的身份肯定不只是一名制蜡高手这么简单。”
在众目睽睽之下,韩致远竟将那团肉泥挑到自己的鼻前。
有几个人见此,一下子再也忍不住,掩口作呕。
“出去,出去!”刑部尚不忍目睹的转过头,朝那几个人挥手。
嘉王与尚大人都在,底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敢退,硬是强忍着定定神。
韩致远闻了闻肉团面具,将鞭子杆交给狱卒,“去送给吴诚儒。”
狱卒接过鞭子杆,挑着肉团退下。
“李庆,没了这张‘脸’,你还能熬多久的刑?要不要再试试?”韩致远道,“对了,我还要再告诉你,那些铁棍全部充缴军器监,具体的用法我也知道了。能用水藏的方式转移火药筒,这法子可是让我大开眼界,确实是想也没想到。看来,你借油蜡局的方便,为那些铁棍做蜡封也出了不少的力。不过现在呢,你也不要再指望趁六部大乱的时候逃命,那个机会……没门,也没小窗。”
“韩致远……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我这张脸的?”李庆不甘心。
那张面具是他最后赖以支撑的东西,也是最逼真的杰作,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做准备的。而且这张面具是用特殊材质制成,其中夹杂了大量的莺粟阿片,他就是靠偷偷服食提升自己的抵抗力,忍住一切皮肉之痛。不过这一秘密想必也已经被韩致远“闻”破了。
若是不慎发生意外,他就是想凭这张脸拖延时间,坚持下去。只要熬过了这一晚,兵部被炸,六部齐毁,临安陷入一派祸乱之中,他就有了逃掉的机会。
那张面具也掩饰了他的身份,他以为只要无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追查不到他的底细,就算韩致远出面,在短时间里也推断不出他们的计划。
他需要的时间并不多,只不过区区几个时辰而已。
可是,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久,最后却连这几个时辰都没有把握住,韩致远根本不需要知道他的真正来头,就把精心准备的这一切全部捣毁。
“多简单哪!”韩致远笑道,“你可是想成事的人,怎么舍得把自己的脸毁成这幅德行?有张路玩儿的一手会变脸又会喷火的把戏,手下又有那么多的杂耍艺人,想来你位上神对玩把戏可是钟爱有加?李庆……我记得在太皇太后寿宴上,你们油蜡局可不止献了一对‘百凤朝鸣’寿烛,你李监丞还向太皇太后表演了一出被人拍手称妙的‘天手撒花’。李监丞如此能工巧匠,是否也会给自己变一张假脸?”
“所以,你没有揭掉我的面具前就已经知道我是谁?”
听韩致远这么一说,李庆突然感到自己的这原本为了做防备的一招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这样的安排就是一个笑话!
“真是狡猾,害我等浪费这番工夫!”刑部尚甩袖。
“呵呵……呵呵……苍天无眼啊,我李庆还是败了!”李庆仰头惨笑。
“既然知道彻底败了,就都实话交代吧!”韩致远负手站在李庆面前,“一个从五品油蜡局监丞,怎会有这般野心,又怎会在这个官品就妄图举事?你的背后还有人吧!”
“呵呵……呵呵……我李庆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为了……庄太子的知遇之恩!”李庆凄然笑道,“可惜,李庆无能……无能啊!殿下——”
“庄太子见到你今日妄图祸害临安,动我大宋根基才会死不瞑目!”赵扩厉斥。
“呵呵……赵扩……你不要端着……这副架子……若是……庄太子回来……哪里还有你的将来?”
“庄太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已薨!”刑部尚听李庆的话音不对,赶忙以正视听。
“呵呵……哈哈……哈哈哈……败了就是败了……我李庆……今日……落在你们的……手中,何需再……多言其他!”李庆笑着,看过韩致远,看过赵扩,看过刑部尚及众人,“大丈夫……死不足惜!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殿下……臣……永……别……了!”
音落,李庆的脑袋耷拉了下去,乱发再次像破帘子般遮盖了脸。
狱吏上前察看,“他好像……死了!”
韩致远走到李庆跟前,将他的头扳起来,只见有黑色的血水
从他的鼻孔、嘴角流出,手指在其脖颈鼻下等处试了试,“死了!服毒自尽!”
“就这么死了?”刑部尚不大相信。
“是牙缝里藏着毒?”赵扩问。
韩致远撬开李庆的嘴,从口中捏出一颗牙齿,“是假牙。”
是一颗牛骨质假门牙,根部有个肉眼可见的小洞,毒就藏在小洞里被封着。假牙安然无事,毒出不来;假牙被磕掉,毒就跟着渗出。李庆就是使巧劲用上牙齿把下牙齿中的那颗假门牙给咬掉,放出了毒。而这显然是剧毒,入喉毙命!
“好烈的毒!下官竟不知李庆此人性情如此阴鸷,能忍又能下得了狠!”刑部尚颇为汗颜。
想他入朝为官几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相当实权的从五品油蜡局散官整出如此惊天大案。
“又是毒!”赵扩怒哼。
试想,若是没有从沙河截获到毒船,致使临安河道毒水泛滥,各府要衙门又被炸成了灰烬,大小官员死伤无数,百姓不仅受火灾牵连又断了水源中了毒,整个临安城将会沦为怎样的暗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