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农民种地所得,几成归自己?”安歌好像是学堂上的夫子,煞有介事的提问。
“实际上农民所得丰年三成,灾年或有减。”
安歌又问:“三成刚刚只够一年一家人的口粮,可是,还要借还春耕时的种子,还要添些布匹衣裳,还要应付红白喜事,万一生病也要花销,农民哪有多余的钱来生活呢?没有钱就要跟地主和官府借贷,可是收成只有那么点,最终恶性循环,穷的人越来越穷,他们有田地的抵田产,本来租种的人无法偿还债务,只能上梁山!当个匪徒盗贼!”
陆允之轻轻皱眉道:“我知道他们闲时会找短工,女子在家织布,靠海的可以捕鱼,草场上可以放牧。”
安歌淡淡一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若真有那么多选择,小龙和小花这样的孤儿就不会遍地都是啦!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们塔尖的这一小波人拿走了大多数的成果,而真正劳作的人,经过层层压榨,得到的少得可怜,整个国家处于分配两极分化的极端,富人反而可以不纳税,世家不纳粮,重担都压在了生存线上的百姓身上,他们都吃不饱,穿不暖了,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定会动荡不安。”
陆允之忙不迭的点头,无奈道:“千年的制度,坚若磐石,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做了人上人的又岂会甘愿从口中取食分与他人!”
安歌笑眯眯道:“所以,才要从其他方面入手!”
陆允之扬眉,“你觉得从哪方面改善?”
“人才!”安歌得意道,“你们这些大家贵族,不仅垄断了做官的路数,还将上学的机会死死的控制在手里,寒门出贵子已是难得,长此以往,当官的,做事的,都是空想家,真正实干的人,有天赋的人连饭都吃不饱,当然没有精力去研究如何增产增量的问题!就比如专门研究土地成分的,培养杂交水稻的,远游带回其他高产的品种,甚至南北方应成立专门的机构,去指导规划农民应该种什么,怎么种!而不是等待丰收的时候,带着官兵挨家挨户的征粮纳税!”
安歌又饮下一杯酒,“有地才有粮,你们这些大家族占用良田耕地,把土壤肥沃,地势较好的都划作私产,有的建了规模宏大的庄园,有的圈起来做了围猎场,更有甚者,将水田变桑田,都是因为国家没有真正的丈量分配过土地,按照原有的规矩,很多土地都造成了极大的浪费,另外,要尊重人才,对于水利的修建和农耕籍的刊行也要大力支持,而这些事物的推进,除了朝廷的重视,最重要的就是钱!”
陆允之完全被安歌吸引,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子,居然有如此开阔的见识。
“钱从哪里来?当然是赋税来!那么商人就很重要了,如何征税,如何将世家的钱掏出来,这是个难题,我不做讨论,但是,我可以给你很好的建议,那就是,走出国门!”
陆允之不解道:“大庆现在就与周边国家有交易往来,但是数额不大,充作国寥寥。”
安歌起身,摇摇晃晃走到里间,拿起笔,发现没有墨水,刚想研墨,陆允之如玉的右手便拿起了墨条,轻轻缓缓的倒入一滴水,手指关节微微用力,墨条和砚石相互摩擦,待有了热量后,又加了一点清水,继续研磨。
“安歌,你要画什么?”
“我给你画世界。”
陆允之将砚里的墨汁倒入玉碟中,放到安歌手边,“好。”
安歌此时已经喝了不少酒,拿着毛笔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可是她很有自信的下了笔,首先画了好些个圈圈,每个圈圈上都有大陆的名称,其次用歪歪扭扭的线条表示了航线,最后用经纬度表明了方位。
陆允之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圆润饱满的额头,眉弓如月,纤长的睫毛好像扑闪的蝴蝶,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殷红的嘴唇上还沾有透亮的酒渍。
陆允之移开目光,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觉得呼吸有点不畅,可是一看到安歌的画作,直接笑出了声,“哈哈,你这是画的什么,好像进入了盘丝洞!”
安歌大笔一挥,最后加上了东南西北几个大字,写的实在没有任何观赏性。
她讪讪一笑,“公子,你凑合看,我给你讲,这个圈圈就是陆地,五角星的地方就是我们现在的庆朝,这之外还有很多的国家。”
陆允之被这新奇的天下地图震惊到了,古有《山海经》记载山川,民族,物种,和安歌画的地图相差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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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什么?”陆允之指着经纬度的数字问到。
“这个是阿拉伯数字,作为一种字形式,可以简便的计算,标注。”
陆允之觉得新奇极了,硬要安歌现在就开始教学。
于是,安歌就像幼儿园的老师,从头写着这些数字,包括加减乘除的运算,陆允之不愧为神童,只需半刻钟就将安歌所教的东西全部领悟,只是写这些数字的时候,还是运笔如法般整齐。
安歌直接握住了陆允之的右手,侧身挨在他的肩头,慢慢带动着他的手腕,写下几个数字。
因为她的手太小,包裹不住男子的大手,为了发力,她的上身跟着手腕移动,刚好胸口的圆浑蹭着他的肩膀,那一处的皮肤,虽然隔着衣料,就好像被什么小东西咬到,陆允之急急忙忙的后撤了半步。
安歌不明所以,两人的手还交叠相握着,陆允之根本不敢再看安歌的眼睛,脸上微微潮红,毛笔上一滴墨汁轻轻低落在地。
“公子,怎么了?”安歌松开陆允之的手。
陆允之觉得自己就像一辆失控的马车,根本无法控制心绪的宁静,他将笔放在桌上,鼓起勇气望向安歌,“以后,我可以叫你安安吗?”
刚刚还脸颊艳比桃花的安歌,立马白了脸,身子一时没站稳,陆允之急忙伸出手将她扶正。“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我就不叫了。”
安歌苦笑,摇摇头,她突然想起来今日为何要喝酒,“公子,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叫我了!”
陆允之将她扶回座位,蹲在身侧,温柔道:“今天不喝了,你需要休息,明日我再陪你,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好吗?”
安歌摇摇头,“公子,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生活!我不想欺骗你。”
安歌将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说完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