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峰惨白的脸上有了一瞬间的红晕,不知为何,他感到了一丝羞愧。
庆帝有些埋怨,“那时,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憎恨,你要知道,我见你,是屏退了所有人,丝毫没有防范之心,一心只想知道大哥临终的情形,我那么信任你,你呢?是,今天之前我恨你,我恨你不能像对大哥一样,对我忠心,你要杀天子,我把你关进牢里吃些苦头,不应该吗?”
邓峰产生了迟疑。
庆帝眼睛望着床上的人,心内千疮百孔,“那蛊虫吞噬你的血肉,和我头风发作时的疼痛感是一样难忍,我只是想让你也能体会一下我的不易,不然你真以为我这个皇帝很好当似的!而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何人调换了第三粒三元红丹,也不知道我那大儿子的毒是何人所为,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一个运筹帷幄,掌握天下的皇帝吗?”
邓峰的手缓缓的动了动,他心内的矛盾就好像一股麻绳,越盘越乱。
王公公不动声色地向前移动了半步,将庆帝护在手臂后。
庆帝不耐烦地将王公公推开,“他不会杀我了,你出去吧。”
王公公急道:“圣上不可,还是奴才留下比较放心。”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绵软的圆球,塞入耳内,侧身而站,看不到邓峰的口型,但余光能观察到旁边的动静。
庆帝没再说什么,静静的看着邓峰。
邓峰也长出一口气,苦笑道:“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庆帝直言,“我说了,南宫家的后人,不仅是我不会动,太子更不会再动,你现在要这个铁血丹是害了他们,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低调行事,积蓄力量,若是我现在给了他殊荣,那些得罪南宫家的大家们怎会袖手旁观。”
邓峰觉得头痛,大哥说得对,论玩政治,辨认人心,他们都不是二哥的对手。
邓峰也不藏着掖着了,悲痛万分讲到:“当时大公子深入敌军内部,本来攻破北凉老巢,令老单于自杀是天大的胜利,可是听到黑河被围,他一刻也没有耽搁就急着回援,谁知遇到柔然南下截击,伤亡惨重。”
庆帝听到此,羞愧又痛心,他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会压着战报,令神羽军按兵不动,其实按照原来的谋划,神羽军是要趁机攻入北边柔然,牵扯住柔然的兵力,使得他们无暇顾及漠北的战场,可惜,事与愿违。
邓峰的声音就好像年久生锈的铁门被缓缓打开,摧枯拉朽,令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哥命我前往黑河附近探查,可是行到半路,我发现竭族的引路人神色慌张,十分害怕与我对视,对战地的描述又结结巴巴,在我的逼问下,才了解到石景山可能是要叛变,我又急忙往大营赶,趁着夜色,偷偷扮作换防的巡逻兵,杀了竭族守卫,潜入大哥账内,可是,太晚了,人人都道大哥是饮酒后当场毙命,其实不然,当日的毒酒只是令人昏厥,真正有毒的是药浴里的东西。”
庆帝紧张地问道:“什么东西?”
邓峰颤抖着嘴唇,回忆起偷偷潜回营帐时的那天。
暗淡的纱帘后,一个硕大的浴桶放在正中,里边泡着赤身裸体的南宫宝老将军。
只是此时年迈的将军没了往日的威风,眼睛瞪得通圆,目眦欲裂,一行血泪挂在脸上,短短几日,皮肤暗红,脸颊凹陷,瘦得不成样子。
邓峰上前,惊恐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可是,南宫宝除了睁眼,眨眼,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就跟活死人一样。
邓峰不敢耽误,直接将手伸进药浴里,想将老将军带离,可是,手指的肌肤才一接触到药汁,就好像被千万根针刺入一般,疼痛难忍。
他忍下心中惊惧,捞出老将军身体,扛在肩头就往外营走,谁知南宫宝老将军疯狂眨眼,邓峰回想起大哥曾经的交代,“若是我有了不测,你一定将我的佩剑带回南宫家。”
黑暗中,邓峰一眼看到那把剑挂在大哥的卧榻前,不由分说,取下系于腰带,带扣扣紧,疾步而出。
“哗!”
两把弯刀从左侧划过邓峰青色的铠甲,刀身发亮,像两束寒光闪过,铠甲立马破裂,血喷射而出。
邓峰没来得及侧身,后退两步,忽的,大营外又涌来一片竭族武士,将邓峰团团围住,昔日一同作战的盟友,变成了猎杀的豺狼,丝毫不顾及过去的情面,直接下死手,刀刀狠厉,要人性命。
邓峰且战且退,将南宫宝放到浴桶边上,迅速抽出宝剑,与竭族武士缠斗在一起。
营外同时喊杀声震天,邓峰的部将前来相援,与竭族武士打得难分胜负。
一开始大营里的将士们以为是敌军夜袭,慌乱中开始备战,锣鼓敲响,火把四起,等到冲出营帐傻了眼,原本去黑河探查的邓副将和手下们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们正在奋力砍杀着竭族武士?
众人面面相觑,竭族士兵和虎贲驻军一时搞不清状况,直到石景山出现,命令竭族士兵斩杀盟友,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日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因为石景山叛变了!
所以,夜幕下,两方人马都慌了手脚,乱作一团,刚刚还同时睡在一个营帐的伙夫们,因为立场的不同,赤手空拳展开搏斗。
身穿坚甲,手持利刃的士兵们更是直接捅向旁边的盟友,尖叫声,哭喊声,杀厉声,充斥在夜空中。
可是,作为有准备的一方,石景山立马派出两路人马从侧翼合围,他们全副武装,有备而来,很快,虎贲军被包围在狭小的范围内,账内都是尸体。
虎贲驻军这一万人,基本是军内战斗力相对较弱的人,有些已经上了年纪,都是曾经跟着南征北战过得英雄,此时也不怯场,纷纷展露出真正的血性,杀得竭族士兵连连后退。
石景山直接放出剑雨,众将士护着南宫宝的身体准备拼死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