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之心上一惊,他知外祖家心思,但真捅破时,还是胆颤。
徐礼沉默不语,只是呼吸加快,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舅父看了一眼陆允之,并不避讳他在场,起身拱手,“父亲,去年漠北战败,大皇子谋反时我们就应起事,已经错过一次良机,现在可是最后的机会,若等到北府军南下,我们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徐有继跪在地上,“祖父,反吧!以前您忌惮南宫宝,现在他南宫家已经日暮穷途,朝中再无人能与您相抗,您还担心什么!”
徐礼焦躁起身,来回踱步,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成为天底下呼风唤雨的至尊,成为后世永记史册的开创者,可是,三十年前不是时候,现在更不是时候!
他苦涩说道:“三十年前是刘家自己败光基业,兄弟内斗,给了权臣赵特可乘之机,不仅朝中世家支持他,连南宫宝都站到他那边,西蜀王刘哲也不争气,打都没打就归降,朝中并无大乱,而咱们徐家那时才刚刚接手江州兵,根本没有实力去做争霸天下的事情,后来,世家以为扶上皇位的傀儡皇帝可以任由他们摆布,没成想,他们反到成了这位狠辣帝王手里的亡魂。咱们徐家在慢慢壮大,皇帝更是精通权术,寥寥数年便大权独揽。”
徐礼佩服赵特的睿智和谋算,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去做,会不会比他更合适,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眼睁睁地看着庆帝一步步走到权力巅峰,将世家贵族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明白,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现在朝野虽然各怀心思,但对太子继位一事都大表支持,皇家已经将大权都揽回中央,连我身边的副将也都是朝中任命而来,太子英武,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我们此刻起事,会成为众矢之的,将国家陷入内乱,没有人会助力,若各地联军,我们毫无胜算!”
徐礼猛地回头,那双垂老的眼睛有着无法掩饰的悲伤,“而且,我已经老了,说不定会走在皇帝前头,战争一旦爆发,就没有人能预料到它结束的时间,若再打个年,到时候就凭你们要如何坐镇军中,就算继儿你卧薪尝胆,掩藏实力多年,但毕竟没有真正掌管军营,除了我的心腹,其他人又怎会甘心冒险,只要有一小伙人叛变,就会形成连锁反应,败势将一发不可收拾,结局一样是死!还会被定为逆臣贼子,遭后世唾骂!”
徐有继起身,握紧拳头愤慨大怒,“那我们就这么等死吗?”
“当然不会!”陆允之也起身,拉住激动的徐有继,将他安抚回座位才继续说:“外祖父,我知道,还有一点最根本的原因您没有说。”
徐礼眼中含泪,最懂自己的居然是外孙。
“徐家拼死守护江南安定,甘愿为臣尽责,都是因为一颗赤胆忠心,您爱自己的国家,也爱这里的子民,虽然贵为将军,但您最厌恶战争,但战争又是一个国家最强大的自卫武器,为了和平和安居乐业的理想,您不得不征战沙场,开启杀戮,如今,要自己亲手毁掉这份心血,毁掉天下太平的安乐,成为天下共敌,您当然不愿意。”
身经百战的将军老泪纵横,“为了这份和平,我葬送了自己的女儿,气死了自己的妻子,现在还要带着全族赴死!我才是徐家的罪人!”
徐有继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您要走这条不归路,心甘情愿的要成为刀下亡魂吗?”
徐礼痛苦的跌坐在椅子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将自刎谢罪,并将兵权虎符交于上京,希望皇上看在我多年尽责的份儿上,能对你们网开一面,你们父子莫要难过,以我一人性命换得天下安宁,我徐礼死得其所,之后你们便隐姓埋名平平安安活下去吧,莫要搅入朝堂。”
舅父掩袖而泣,“父亲,您一片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忠家,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而且,让子孙眼睁睁看您去死,还不如您现在就杀了徐家全家,咱们一家人地下得个团圆!”
徐有继一抹眼泪,狠辣无比,“祖父!南宫一家的下场您也看到了,他们是太子的外家,仍旧逃不过清洗的命运,更何况我们!西蜀已经气尽,庆帝都不肯放过,您死了,他更没有顾虑,随便找个罪名便可血洗徐家!您不反,我反!还未出征就先言败,您怎知最后胜利的不是我们!”
陆允之看着癫狂的表哥神色更加担忧,“表哥,外祖父说得对,你们没有胜算!”
此言一出,徐家三人同时抬头。陆允之却镇定下来,缓缓出声。
“一,朝中神机营人马已经扩充到五万之多,甚至远比这个数目更多,他们遍布全国,是皇上的鹰爪,也是他的眼线,远在南海的郡守只是酒后命人自制了龙袍,没几日全家就被秘密处决,速度之快令人后脊发凉,而告密者只是一个厨娘,你根本想不到他们的身份,说不定神机营已经渗透到你们身边,已经混进江州军营,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还没等您起事,就会被出卖,若不是大皇子谋反失败,神机营总管秦裕也不会现身,而他为了讨好未来新君,只能与我陆家交好,太子那里只是得到零星一点消息,便与我祖父紧急商议,要尽快拿回北府军权,调回西北心腹,他们都巴不得您赶紧造反,好名正言顺从皇帝那里拿回北府虎符!”
舅父有些紧张,手不自觉抖动,“允儿,你的意思是,太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利用我们来对抗圣上?”
“是,北边神羽军已经被二皇子接管,柳南春极有手段,不到一年,就将人手都换成了二皇子的人,而北府军自平反越国归来,一再被分化瓦解,太子早就坐立难安,只是不敢违抗皇命,一直隐忍,现在逮住这个好机会,你们觉得他会快速决战吗?”
徐礼低沉的声音传出:“不会,他会慢慢打围城战,一点点消磨我们的实力,一点点蚕食我们的地盘,用拖延战来强迫朝廷放权,壮大自己力量,而且他在外,不受牵制,直接可以拖到皇帝病死,到时候,一举歼灭,荣登高位!”
陆允之心疼,“是,外祖父,您身经百战,知道如何拖垮一个并不齐心的对手!也应知道,世家最是无情,现在他们拥立您,因为您是江州的保护神,可以外击倭寇,内御蛮族,保护他们的财产地位,说不好听的,您是他们巴结奉承的一个门神而已!”
徐有继皱皱眉,“唉唉,表弟,过分了啊!这和说我们徐家是看门狗有什么区别!”
徐礼摆摆手,“允儿,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