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将祖母扶坐椅上,自己冷静地站在旁边。
“阿玥知道,外侵内患,上到君王,下到门阀,想让我南宫家背锅的人太多了,这一战可以让多少陈年旧账一笔勾销,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让死人顶罪!能走到这一步,多少双手推波助澜,多少人袖手旁观!”
祖母擦擦泪,震惊中有着懊丧,“大庆朝传我南宫家功高震主已不是市井之言,朝堂几派争的不可开交,你祖父的兵权一削再削,你父亲也被外调出京,我就知大事不妙,家中常常提醒你祖父谨言慎行,可是他就是个兵痞子,只会带兵打仗,丝毫不管这政事纷争,他真的是一片忠心向沟渠,当今的圣上已不是当年那个叫他一声大哥的弟弟了,苍天无眼!他一把年纪最后落的个惨死他乡!”
心中的痛苦已经让老妇人难以平复心情,她趴在案桌上才能撑着身体不会晕厥过去。
二十年前南宫宝自请调往边疆,镇守西北!
京中留守国公夫人和一家老小,名义是大庆国恩,集中保护,荣华富贵,实则都懂是作为人质,形成约束。
夫妻一场,聚少离多,国公夫人日日担惊受怕,丈夫年逾古稀仍上阵杀敌,在那西北苦寒之地,冬日的严寒侵入内里,老将军的腿早已行动不便,好不容易劝儿子入仕为官,也被调任出京,三个孙子两个都为了追随爷爷的荣誉从戎参军,只留下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孙儿陪伴膝下。
现在,一家男儿死得就剩下眼前一个,叫一个花甲老人怎能无嗔无恨!
“阿玥,祖母无能,跪求圣上,也只能保下这破砖烂瓦的宅子,平日里与咱们交好的世家大族,现在都避之不及。大理寺已经将这宅子围困三月有余,连灵堂都不让大办,朝中现在仍在争论漠北一战惨败是谁之过,邓副将孤身逃回,被圣上关押在天牢,无人审问,有人上质疑你祖父叛国,也被圣上驳回,你现在出现,祖母怕啊!”
“正是没有定论,才可逆风翻盘,趁着这个时机,把皇帝架在火上,他才不会对我下死手!祖母,这些事情你不要操心,我心中有了盘算,要相信我!”
南宫玥天生冷脸,此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祖母放心。
祖母止住泪,“我想过,若是你还活着,就带着这一家老小,咱们远离是非,去一个小地方过简单的日子,但是那天我梦到你祖父,你的哥哥们,他们跟我说,为何不将他们带回大庆,北凉的地下冬天凉得很,我……阿玥,南宫家对你有愧!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祖母不会怪你。”
说实话,八岁之前,南宫玥都不知有南宫家的存在,一直当自己的父亲是位不负责任的风流公子,与自己母亲不过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虽然过得不缺钱财,但母亲一提起父亲都会喜怒无常,时而怒不可遏的将戾气发泄在自己身上,时而抱着自己喃喃祈求,希望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回到南宫家,可惜,那个可怜的女人,最后病死在大雪夜里,到死都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想到此,南宫玥明白祖母并非虚情假意,如果自己真的选择隐姓埋名的生活,确实可以过得逍遥自在,只是,即使只有短暂的爱,他也曾在这家人身上得到过,都说血浓于水,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宿命。
“祖母,南宫家鞠躬尽瘁为国效力,后世留下的应该是赞誉,而不是诋毁!我意已决,你只管听我安排!若是我成了,就当全了这一世的缘分,若是我败了,咱们一家在地下团圆!”
许久,祖母才点点头,颤巍巍起身,一边摸索着往门口走,一边擦掉眼泪说道:“我老糊涂了,竟忘了一事。”
南宫玥连忙上前搀扶,“祖母,你找什么?”
祖母的手满是皱纹,皮肤松弛的就好像一层布,慢慢摸索上门柱上挂着的东西,是一把艾草。
南宫玥再一次落泪。
祖母哽咽道:“在围困前,我将阿武派出去找寻你们的下落,你的哥哥们……他们都有了结果,只有你,生死未卜,我那时就知道,我的阿玥定能活着,祖母每日都挂这艾草,日日盼啊,等啊,终于,等到你回来!快来!扫掉所有的厄运,驱除所有的晦气!”
南宫玥乖巧站好,任由祖母缓慢踱步在周围,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日没有消息,祖母都会挂着那把艾草,直到她闭眼的那天。
祖母和南宫玥彻夜长谈,直到天明时分,大理寺守卫换岗,南宫玥才飞身离去。
安国公府好似一夜间有了朝气,多日死气沉沉的院落里多了洒扫的下人,兵器阁里的兵器都被一一拿出,擦拭干净,阁里的也都被晒了出来,风吹动页,白纸黑字,翻开都是辛酸泪。
这南宫家人人都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其中的艰难坎坷只有自己清楚。
三十五年前。
前朝大夏覆灭前的最后一任皇帝:夏哀帝刘聪,年仅十六岁,为人狠厉,荒淫无度,为了建造宫殿以供淫乐,掏空国。
适逢大旱,关中已经发生人吃人的惨剧,官府还在不断得增加赋税徭役,逼得农民起义,派去镇压的就是当时时任玄武将军的南宫玥祖父:南宫宝。
抵达关中后,一帮举着锄头和木棍的农民怎么能干的过政府的正规军,没几仗就镇压平息了这场闹剧,南宫宝回京受嘉赏。
可是饥荒并没有解决,大量流民涌入并州,流民中涌现出个年轻的领袖人物叫赵特,为人机敏,号召能力强,数十万流民悉听调遣,一路上豪绅地主不得不迫于压力接济放粮。
没半年,就形成了新的一股势力,席卷大地。
人人都为五斗米入教,政府不得不重新调配南宫宝前来收编。
两人一见如故,都是同岁人,三十而立的年纪,南宫宝欣赏赵特身上那股子为民谋利的正义,赵特敬佩南宫宝带兵勇猛,军纪严明!
两人酒后拜做结义兄弟!
收编后的流民武装慢慢被朝廷内部人瓦解,分散在各个营里。
其中一支不听调令,仍想起事作乱,被赵特亲手法办,朝廷嘉赏赵特为南宫宝副将。
至此,这位从穷苦中走出的孩子迈向了草莽帝王之路。
夏哀帝不仅多疑,还很变态,将自己亲哥哥的妻子占为己有,软禁各位叔伯,弄得宗室不和,同室操戈。
亲哥哥建宁王刘哲被逼无奈谋反,朝中从者数万。
夏哀帝害怕,随仆从禁卫五万一同出逃,路上得了热症,听闻民间有道士二人,一人精通道学,一人精通医理,遂强行上山将人掳走,这师兄弟就是后来的宰相张炎,神医鲁洞之。
等到夏哀帝到了豫州,南宫宝,赵特出城迎接,代之以国君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