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春天的时候了。
民变终于平息。
这一年,桂林闹民变。闹了大概三个月,到开春才消停。
赵大人到了桂林府,查出是章家欺压百姓,倒卖粮食,知县归大人助纣为虐,搜刮民财,捏造苛捐杂税,竟然收到了近十成的租!百姓的最后一点口粮都给收刮走了。
连那些家中尚有几十亩地的如齐家一流,都过不下去了。在赵大人到来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苦。
赵大人就开始拨乱反正。
先是归知行被摘了乌纱帽,锒铛入狱。接着是章家,章家被赵大人查到高价囤粮等事。因此章老爷也下了狱。
处理完这两个祸,赵大人就遣了兵马,逮捕那些作乱的刁民,并四处宣告乡邻,自此后,那些苛捐杂税就废除了。请乡亲们不要听人挑唆,安心种田。
而三姐依旧只出现在乡民们的口里,却没有半点音讯。
黛玉因此正在家里,懒洋洋地,心情低落,连看都提不起半点力气。
林若山在广西的朋友似乎颇多,他们新找的这个院子,的确是安全又住的舒服了。比起黛玉这半年来和三姐四方漂流的经历,居住山中、村寨的经历,都可以称得上是奢华了。
但她看烦,写章烦,连与人交谈,都感到倦怠了。
林若山来看她,见她懒洋洋地,就提议道:“出去散散心罢。现在民变已平,正是风平浪静的时候。”
黛玉可有可无地答应了。
她戴上帷帽出门,就见街上张灯结彩,挂起红布,有许多人喜气洋洋地抬着一块匾额往府衙的方向走。
林若山问一个为的,穿长衫的人:“老兄,这是——?”
那个穿长衫,留胡子的中年胖子,抹了一把汗,笑道:“嗳,我们这里,总算盼到了赵青天,还我们一个昭昭日月,朗朗乾坤。这是给青天送匾额去呢!”
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喜气洋洋。
黛玉看了,叹道:“赵大人果然是好官。三姐当初似乎还不信我,这不比乡亲们闹民变要好得多。如果她和我一起来了,就好了。”
林若山听到,忽然低头问黛玉:“黛玉,当初,你写的烈女祠中,反的那些县官、宗族、神婆、家庭。为什么现在又夸赵大人呢?”
林黛玉想了片刻,失笑道:“叔叔,你糊涂了。赵大人,并不是那些县官一样地货色啊。我反对的是天下同那些归大人一样的贪官,不是赵大人这样的好官。”
林若山没有说话。半晌,轻轻一叹,带着一些失望,哂笑:“好官。的确是好官。”
赵大人到了永福县,天更蓝水更清。章家被勒令从此依法办事,向许家学习,要依法收租,不得插手税务。
在付出一大笔财产拿去赈济灾民之后,章家终于萎靡不振地一一应下。
一向积善积德的许家,则被赵大人提携为当地德高望重的乡贤典范。
为了安抚民心,赵大人还做了一次大庭广众之下的宣讲,他身形高大,一身清气:“诸位父老乡邻。这场灾祸,乃贪官劣绅不遵法纪之过。此后,众乡邻只管和气种田就是!只要肯勤勤恳恳,遵纪守法,何愁时日多蹇?”
下面作为各乡代表来聆听的乡绅们,高兴得啪啪啪鼓起了掌。
齐家兄弟站在前头,喜得满面春风。他们身后站着一脸神往的刘四弟。
这一年,春风送暖入屠苏,千家万户喜除恶。正是播种耕作时。
刘四弟在这喜洋洋里,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想他那个如今不知所踪,又一向顽固不化的姐姐。
他要从今天开始,努力奋斗,靠勤劳家,白手起家,挣下一份基业。
他吸收了父亲的教训,先是开垦荒地,打算等有了几年收成,省吃俭用,省下钱,就去买地。
过去他们一家子,是因为家里人口太多拖累太重,下面有两个生病的孩子,上面还有病怏怏的老人。现在,他一个青年人,既没有家世拖累,又有的是一把子力气。只要肯做活,下死力气,没几年,就能攒下钱来了。
青青苗,袅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