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东院夜里有贼人闯入,靖国公夫人当先忍不住,风风火火地往尚府去,一入府门就瞧见尚府的下人多有惊惶之意,当即蹙了眉,加快了步伐,叫一旁的丫鬟婆子连走带跑地才能跟上。
得了下人来报,许氏忙迎了出来,瞧见靖国公夫人火急火燎的模样,无奈一笑,忙出声道:“母亲莫要着急,慢着点走。”
靖国公夫人身子骨向来硬朗,急走这段路也不见气喘,倒是跟着的丫鬟婆子气喘吁吁,不过这是常有之事,靖国公夫人不以为然,只仔细地打量了许氏,见许氏无恙只是眉眼间略显疲惫,方才放下心来,又急急问道:“烟儿呢?烟儿可好?”
“祖母莫急,烟儿在这。”
清脆的声音方落,沈灵烟与沈灵筠自远处走来,不过片刻沈灵烟就俏生生地立在靖国公夫人跟前,面目含笑,甚是娇俏。而沈灵筠自然拘谨了几分,行礼问安之后脑袋都不敢抬,毕竟靖国公夫人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且那仅有的温柔和爱护是给许是母女的。
靖国公夫人犀利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再眨眼仍是虎虎生威的模样,颇为气恼道:“昨夜是何人如此胆大,竟敢上尚府来作乱,若叫我知道了,非搅得他鸡犬不宁不可!”靖国公夫人性子火爆又率直,自然不会在意沈灵筠的面子,不过瞧见沈灵筠隐隐的愧疚,心下愈发惊奇。
“外祖母,外头风大,咱们往屋里说话。”沈灵烟熟稔地虚扶了靖国公府人往里去,又不着痕迹地给了沈灵筠一个安抚的眼神,遂哄着靖国公夫人说说笑笑地往屋内去了。
许氏缀在后头,路过沈灵筠时顿住了脚步,压低声音道:“我娘素来性子直,说话也没分寸,你莫要放在心上。”对于沈灵筠,只要不触动沈灵烟的利益,能怜惜的她也不会吝啬,毕竟存了几分愧疚在心里。
沈灵筠一怔,心头触动,旋即温柔一笑,轻声道:“母亲放心,筠儿不会胡思乱想的。”方才靖国公夫人虽未说什么,可在场之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昨夜作乱之人不是平家又是谁?当然这明镜是错的。
也不知沈灵烟是否与靖国公夫人说了什么,沈灵筠入屋之后,靖国公夫人再未提起昨夜之事,只忧心道:“宛儿,回了府我让你父亲派些人过来守着,总归安心些。”
瞟了眼沈灵烟,许氏摇头道:“母亲不必忧心了,有敬王府的亲兵在,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且昨夜一遭对方折损了几人,短期内肯定不会再动作。”当然,这冠冕堂皇的话只是说给靖国公夫人听的,依坤和长公主狠辣的性子,想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过眼下风谲云诡,坤和长公主或许有心无力。
靖国公夫人轻皱眉头,“多些人总是……”
沈灵烟是撒娇的好手,当即依偎向靖国公夫人,笑道:“祖母您放心,若是当真坚持不住了,烟儿头一个往靖国公府搬救兵去。”且不说靖国公府的人信不信得过,就是人多眼杂,保不齐又出什么幺蛾子。而敬王府的亲兵却不妨事的,因着拿捏在敬王手里,且敬王有言在先,谅谁也不敢生旁的心思。
瞧见祖孙三代熟稔天成,沈灵筠不免尴尬,自觉多余,可心内却期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得如此天伦之乐。平家,她是不敢想了,素来无甚情分,且更多的是相互之间的利用,若说温情什么的不亚于笑掉大牙。而所能期盼的,也只有将来而已。
沈灵筠正思忖间,忽而听得靖国公夫人唤了她的名字,忙诚惶诚恐地抬头,对上的那双深谙世事的眸子,不自觉地敛了杂思,隐约透露着恭敬。
靖国公夫人脸上说不上多好,只是掩了凌厉,开口道:“大小姐,既如今你与宛儿烟儿一心,靖国公府能自然也会为你庇护几分,当然,若是你生了旁的心思,届时就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沈灵筠一怔,还不待表态,就听得沈灵烟嗔怪道:“外祖母说什么呢,姐姐自然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话落又往沈灵筠身旁来,轻声抚慰道:“姐姐莫要听外祖母胡说!”
沈灵筠朝沈灵烟微微一笑,转头望向靖国公夫人,恭敬道:“老夫人放心,我既为尚府的小姐,自然以尚府和母亲烟儿为重,旁的如何,都与筠儿无关。”果然是沈琰的嫡亲闺女,明哲保身这一招是彻底学到了。
见此,靖国公夫人也不再多说,微微颔首,遂移开了眼,对上沈灵烟灵动的眸子,佯怒道:“你这臭丫头,几日不见是愈发不将外祖母放在眼里了!”话落冷哼一声,不留情地赏赐了沈灵烟一个爆栗。
沈灵烟无奈,委屈地撇撇嘴,伏低做小道:“烟儿岂敢,不过外祖母若是打得解气了,多打烟儿几下也无妨。”言罢还将脑袋凑了过去,大有任君敲打之意。
“你这丫头!”
靖国公夫人与许氏皆是一笑,沈灵筠也微微一笑,就沈灵烟强忍着磋磨任由靖国公夫人揉搓她的脑袋,好端端的发髻说散就散。
胡闹一通,许氏瞟了眼沈灵筠,略一犹豫央求道:“母亲,靖国公府可有结交什么名医?筠儿的身子前段时日遭了算计,须得好生瞧瞧。”
闻言,沈灵筠身子一震,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向许氏,她从不知许氏可以为她做如此之多,毕竟此前两人因着平姨娘的挑唆多少是针尖对麦芒的情形,可如今……沈灵筠喉头酸楚,红了眼眶,却是隐忍下了,只是不免设想,若当年自己是养在许氏膝下,如今又会是什么光景……
因着两府信件多往来,靖国公夫人也隐约知道内情,并未多问,只是沉吟道:“眼下并无,待回了府我会着人打听,不过须得要些时日。”靖国公夫人不如许氏心软,往日沈灵筠的作为叫她恼怒,眼下本是罪有应得,却是因着许氏与沈灵烟有意拉拢才缓和了些许,但若当真要做什么,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今日由此番表态,就足够沈灵筠感动的了。
靖国公夫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小的东院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众人尽皆察觉了些微变化,那便是沈灵筠待许氏与沈灵烟愈发亲厚了。
自那日有人闯入,许氏就宿在沈灵烟身旁,无法,虽沈灵烟千保证万保证说无碍的,可不再沈灵烟跟前护着,许氏总归不放心,且许氏也想自沈灵烟嘴里再听些关于温子然的事情,即便明知那人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可触碰,可心是管不住的。
再世为人的沈灵烟如今算是开窍了,对许氏的心思了若指掌,就接着乱七八糟的由头透漏着温子然的作为,也在话里话外撬动着许氏,争取叫许氏早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快些接受新新思想。
明月总是皎皎,好似不知人间疾苦。
“娘,我说如果,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您和温大人重新旧好,您可愿意?”
话方落,就听得许氏不容置喙道:“烟儿,前几日娘就说了,此事不可再提,我已嫁作他人妇,再如何也没有什么如果了,多想无益,不过平添烦恼丝而已。”话道最后,轻微到几不可闻,又不自觉了掩了鬓角的发,好似要将这两日才白了青丝藏住。
对于许氏的话,沈灵烟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继续假设道:“娘,若是温大人愿意,您……可愿意?”没办法,对于封建社会的妇女同志,只有用假设法逐渐侵入满是封建礼教的心,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颗心是否最终会在假设前溃不成军,谁也不知。
“烟儿!”
许氏似是恼了,忽而神色古怪地瞧了眼沈灵烟,虽然在夜里互相看得不明白,许氏还是怪异道:“烟儿,你都未见过他,怎的平白一直为他说话?”
沈灵烟轻笑一声,随即认真道:“因着烟儿心疼娘,不想娘将终身错付在不值当的人身上,先前娘都可以鼓励烟儿坚定不移地不去退亲,那烟儿为何不能支持娘追寻本该有的幸福?”
“本该有的……”许氏兀自呢喃,也不知将沈灵烟前卫的想法听进去了几分,只是怔愣在自己的世界,即便过去十数年,当年清俊少年的笑颜依然在心底挥之不去,这么多年不见了,那少年也是而立之年了。
沈灵烟并未乘胜追击,只等着许氏兀自思量,好半晌才听得许氏自嘲道:“想那么多又如何,皇上亲自赐了这桩婚事,又过了这么多年,早是定局……”
“哼哼,皇上又如何,不过是个瞎眼的。”
“烟儿不可胡说!”
“哎呀无碍的,左右又没有旁人听见,且烟儿也不觉着自己说错了。”
“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