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烟儿来看你了。”
沈灵烟笑得天真无害,恍惚间还以为是那个人见人欺的小傻子,只那清亮的眸子才让人想起她现下已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
如今也不需做戏,坐立不安的沈灵筠没有心思与沈灵烟虚与委蛇,只不待见地瞥了眼沈灵烟,鼻孔朝天,轻锁眉头思忖着什么。
瞧见沈灵筠毫不设防的样,沈灵烟暗叹一声,沈灵筠只长年纪不长脑子,与平姨娘的有意为之和沈琰的骄纵脱不开干系,如此也好,省得她还要多费心思。
沈灵烟伏低做小,怯生生道:“姐姐,妹妹今日来,只是想与姐姐陪个不是。”
沈灵筠冷笑,“妹妹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姐姐的,如今是良心发现?”
“姐姐这话就折煞妹妹了,妹妹从未做什么对不住姐姐的。”沈灵烟暗自翻了道白眼,面上却是愧疚和委屈,“只因着平姨娘之事,那日妹妹情绪不好,才那般……今日妹妹劝了娘,娘答应将姨娘放了出来,姐姐放心,妹妹不要姐姐的嫁妆,妹妹只要姐姐不要不理会妹妹……”泫然欲泣,不知多看重沈灵筠这个嫡长姐,一如落水之前,
沈灵烟疑惑地看了眼沈灵烟,将信将疑道:“当真将平姨娘放了出来?”
“自然是真的,姐姐若不信,一会去瞧瞧就知道了。”
沈灵筠又奇怪地看了两眼沈灵烟,不过没说什么,眼波流转,却不知又在想着什么。
沈灵烟忽然愤慨,“姐姐,今日平家来人了你可知道?说是要将灼儿许给林公子……”眸子露出愤怒的神色,粉拳紧握,“那林公子分明是烟儿的,怎的能提出这等无理要求,再说了,便不是烟儿,也还有姐姐,哪里轮得到灼儿……”忽地捂起嘴,不安的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沈灵筠,着急地欲盖弥彰道:“烟儿不是说灼儿坏话,烟儿只是,只是有些恼怒,姐姐不要与灼儿说才是……”
“烟儿放心,我怎么会与灼儿说这些个,左右姐姐也觉得,如何都轮不上灼儿。”美目含笑,眸子晶亮,不知得了什么启示,方才的忧思一扫而空,“今日倒要谢谢妹妹了,若不是妹妹,姐姐怕是还要再烦恼一阵。”
沈灵烟只欢喜道:“说什么谢谢,都是自家姐妹,只要姐姐不恼了烟儿就好了。”索性她没低估了沈灵筠对林瑾玉的执念。
正这时,沈桃灼闻声而来,瞧见二人言笑晏晏,心下又不好的预感,警惕地看了眼沈灵烟,径直往沈灵筠跟前去,亲昵道:“姐姐不是说午膳去我屋内用,怎的这会还在屋内,可是忘了?”又怒瞪一眼始作俑者。
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沈灵烟可不想成为无情的戏子,委屈地看了眼沈灵筠后,默默地起身往外去了,方才踏出屋内,就听得沈桃灼道:“姐姐,姨娘出来了,这会正在屋内,今日午膳就上姨娘那儿用去吧!”方才不过是个赶人的托词。
沈灵烟回屋时,许氏也已准备好了午膳,朝许氏一颔首,母女二人愉快地用起膳来。
荣国公府。
“长公主,事情已经办妥,只待沈琰点头,按常氏所言,沈琰不可能会拒绝。”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常氏自沈琰的眼中看见了蠢蠢欲动的情绪。
坤和长公主颔首,“如此甚好,希望这沈琰是个识趣的,莫要像那个小畜生一般……对了,若发现了那小畜生的踪迹,格杀勿论。”
一旦沈琰点头,有没有林瑾玉,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所以林瑾玉是生是死,自然是没有挂碍的。
平老爷点头应下,坤和长公主是拿主意的人,且是十分强势的,由不得旁人置喙。
“还有那沈灵烟,倒是个有小心思的,多注意些,莫叫人钻了空子。”若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绊倒了,那才是叫人笑掉大牙。
平老爷忙道:“长公主您放心,老臣已着人盯着了,断不叫那丫头玩出什么花样来。”
坤和长公主又吩咐了几句,就让平老爷去了,随后屏退一干丫鬟,又唤了红拂现身,方才轻车熟路地往密室去,却不见隐在角落的红拂眼底闪过异样。
入了密室,却不见昏暗,仔细一看,三五步就有一拳头大小的明珠嵌在壁上,权当照明,再往里是一空旷的厅堂,分外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旁的还有几间屋子,坤和长公主目不斜视地走至最深处。
一进屋,四下没什么装饰,也无甚摆件,仍是朴实平淡的模样,好似寻常人家所住之屋,只一道屏风突兀地立在离墙三步之遥的地方。
坤和长公主径直越过屏风,素手往看似平凡没有蹊跷的墙上一按,轻微的声响立现,眼前的墙壁赫然开裂,原是别有洞天。
初时只见为人忌讳的明黄色,待墙壁打开,打眼一看,那哪里是旁的什么,分明就是龙袍,只是身量矮小些,胸前的金龙威风八面,龙目凛凛,龙身矫健且霸道,叫人望而生畏,不必仔细数,应是有九龙。
坤和长公主立在龙袍前,美目自上而下凝视着龙袍的一针一线,唇角轻勾,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可眼底却有势在必得的狠厉,青葱白玉的手轻抚龙袍的纹理,指腹摩挲间说不出的迷恋,好似小别的心上之人。
红唇轻启,低声的呢喃溢出,“你且再等等,不日我就带你重见天日,要你接受百官朝拜,万民敬仰,也不枉你委屈了这么长时日。”
三年前坤和长公主就秘密网罗了宫廷专门为皇帝制龙袍的绣工,悄无声息的以各种方式带走了他们,就藏在这密室内为她新制龙袍,终于在三月前顺利完工,不必说,只这龙袍留了下来,那些绣工早不知在那个乱葬岗被野狗叼走了。
良久,坤和长公主回了房时,红拂禀告道:“方才世子爷来过,说是有要事相商。”话落就自动隐去。
坤和长公主嗤笑一声,“要事,他能有什么要事,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不知为何,坤和长公主忽然深感无力,儿子不成器,名义上的丈夫与自己相敬如冰,若说知心的,红拂倒是能算上一个,却是见不得光的,余下的不过都是些别有所图之辈。
不待坤和长公主着人去唤林瑾彦,林瑾彦就推门进屋了,一入屋就道:“母亲,我想纳莺莺为妾。”
坤和长公主眉头一皱,眉宇间净是不悦,莺莺,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冷眼对上林瑾彦,“可莫要与我说是青楼女子。”
闻言,林瑾彦面色一尬,眼神躲闪着,小声道:“莺莺是怡红楼的头牌……”瞧见坤和长公主瞬间沉了的面色,忙继续开口,“莺莺只卖艺不卖身,昨日,昨日还是我用强才……”
林瑾彦原是赌气,谁叫坤和长公主不给他的准话,不想借酒胡来,那莺莺却是又娇弱可人,一时乱了神智霸王硬上弓,今日醒来方知醉酒误事,莺莺又寻死觅活,总归同床共枕了一夜,林瑾彦不忍心……
“混账东西!”坤和长公主怒而起身,狠甩了林瑾彦一个巴掌,护甲在脸上划开一道痕迹,有血珠渗出,“你堂堂一荣国公府世子爷,你去那肮脏地方也不怕旁人唾弃,还有脸回来说要纳了那来路不明不清不白的妓子,荣国公府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孽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
林瑾彦被打懵了,回过头来却是气极,据理力争道:“莺莺是清白的,才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妓子!我不管,我就要接了她回府,左右我的脸面早丢尽了!还有,若不是母亲您推三阻四,不欲同意我和灵筠的婚事,我又岂会如此!此事若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母亲您的错!”话落拂袖而去。
“你这个逆子!”顾不得发脾气,坤和长公主唤来管家,“去,跟着世子爷,不论世子爷去见了谁,处理掉,再将世子爷带回府,若是世子爷不愿,绑也要绑了回来,不许他再出府一步。”
眼下正是要紧时候,不论出了什么岔子都是致命的,林瑾彦的胡闹,不亚于给对手送把柄,坤和长公主如何能不恼怒,心内亦是越发瞧不上光长年纪不长脑子的林瑾彦。
恍惚间,坤和长公主又想起那那张冷清疏离的俊脸,兀自呢喃,“若是我与你的孩子,怎会这般不成器……”
要说荣国公早点也是有雄心壮志的,但坤和长公主下嫁之后,他交了兵权,又因着其身份,凡事都被压了一头,且念着林瑾玉生母之事,久而久之,不免心灰意冷,成日只与闲散之人吟诗作对,完全不理事,不论是府务还是朝堂之事。
乍见之欢不若久处不厌,当年猎场的惊鸿一瞥,到底抵不上与生俱来的强势,两人也曾相濡以沫,只是时日渐长,兴趣消退,再有的只是相看两厌。且旁人不知的是,坤和长公主是赌气,因着温子然拒绝了他。
错综复杂,郁结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