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拿着把小葵扇,边走边给师空扇风。师空叹了口气,天大地大,他要去何处寻找她的姻缘,杀掉那个人,把她长留在身旁。师空带着悠然走过一条格外繁华的街。悠然好奇地望望这些人来人往的店铺,似乎别的地方都没有这般繁华。
“师父,好像这里看起来比别的地方繁华很多啊……”
“是么?”师空抬起头,一看店铺的招牌便明白了,不是大名鼎鼎的怡红院便是杏花院,他在天上早有所耳闻。本来他是绝不会进这些地方的,一个身着红色舞裙的女子在楼上舞袖弹琴,引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停下脚步水泄不通。
悠然看到剑魂就怕,那真的是剑魂,剑魂下凡了,比在天上时还多了几分妖娆魅惑,艳丽的红装五彩的头饰散发出璀璨光芒的绿翡翠手镯令悠然看得眼花缭乱。
师空接过悠然手中的小扇子,紧紧搂着悠然的肩膀,突如其来的吻令悠然反应不过来,灿烂的午阳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深足以显示出他有多在乎她这个唯一的徒儿。
悠然看到那些剑影便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街对师空跪下来:“她想杀我……她的眼里好多把剑……师父救命……师父,师父,师父,你不要丢下我这个徒弟好不好?师父,我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
“徒儿,我求你,永远当我的徒儿好不好?”
师空扶着悠然站起来,剑魂从二楼跳下来,如仙女下凡般的优美姿态博得许多人的欢呼。
“师父……好久不见……”剑魂对师空嫣然一笑,师空看了看悠然,又望了望剑魂:“当初就是你刺伤了悠然?”
剑魂伸手搂着师空的脖子,突然被一把凛冽的仙剑抵着脖子上,师空闭上眼睛,抛出手中的仙剑,不忍看无数的剑影在艳阳下闪着寒光刺入一个女子的胸膛中血滴成花。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啊……”
数不清的闪烁的剑影令街上的人无不拔腿就跑,师空张开双臂把悠然拉回来拥入怀中护着,眼见一把血红的断剑被锋利的仙剑像削豆腐般削成碎片,残留的暗黑色的血渗入地下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似乎,这是第一次为一个人的死感到开心,甚至还有些兴奋,所以说呢,愿你善良,带点锋芒。没有底线的善良就是给贱人看笑话的,不知不觉自己也就成了贱人。
师空收回仙剑,双手任不住颤抖,搂住悠然的肩膀说道:“悠然,之前是师父对不起你……师父……那时,那时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听到你把那个妖兽唤作宝宝……我控制不住自己……”
“师父,什么妖兽?妖兽?长什么样子?”
悠然什么也不记得了,师空倒觉得欣慰:“以前的事情不记得就算了,不记得也好,徒儿,现在你要记住,师父爱你。”
“悠然爱师父。”悠然和师空正亲昵着,突然感觉到些怪异的东西,嗅到一股奇怪的腐烂的味道,脚下的土地似乎在颤抖,吓得跳起来,被师空抱着凌空而起飞到天上。低下头看到街上的道路裂开一条条深渊,暗红色的血喷涌而出一副保存完好的千年古棺,古棺还散发着当年的漆味。怡红院的牌楼迅速倾倒,许多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尖叫着落入深渊中。最后的绝望的尖叫声消失在地底下,唯有一副诡异的千年古棺矗立在深渊之上俨然不动透出阴森森的气息。一个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可人的紫衣女子掀开棺材板,缓缓走向怡红院的废墟。
紫衣女子四处游荡鬼影飘飘,却不见七郎的身影:“刚才是谁在叫我?七郎,七郎,是你吗?你回来了吗?我不过是设计害死了你娘子和她腹中的孩子,你以前说了你会娶我的,你娘子死后你却要我给那个贱人陪葬,七郎,你好狠心啊,竟然在酒水里下了砒霜让我喝下……七郎,你若是回来,我定要你饮下砒霜给我陪葬,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当夫妻……”
“师父,她的心肠怎么这么毒?”悠然轻声嘀咕着,紫衣女子抬头看了悠然身旁的师空一眼,看出师空是个修为不浅的上仙,即刻纵身跃下深渊。
“师父,她为什么要跳下深渊?”悠然刚刚说出这句话,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掐着脖子。阵阵阴风吹过师空的仙袍,师空回过头,紫衣女子满脸是血。
紫衣女子松开手把悠然抛下深渊,瞪着师空:“你就不会管教一下你的徒弟让她闭上那张臭嘴?”
师空纵身跃下深渊,不停唤悠然的名字,女子自言自语道:“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师父?为了徒弟连命也不要跳下深渊,若我当年也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师父,千年来我又怎会孤孤单单一个人长眠于地底……”
“师父……师父……救命……”
悠然的声声呼唤从何传来,师空却找不到方向分不清对错。到处是死人,到处是棺材,到处是旧情,到处是恩怨,到处是泥潭,这便是人间。
“徒儿,你在哪里?”师空挥舞仙剑散发出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沉寂多年的地底,古树野草深入地底的根系发出阵阵即将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一些鬼影在幽暗的泥潭中一闪而过,他渐渐撑不住了。要想让他倒下,首先摧毁他的灵魂。要想摧毁他的灵魂,她消失在他眼前。
“徒儿……悠然……”师空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悠然慢慢沉入泥潭中,他却无能为力。数不清的树根向发了疯一样向他袭来,如鞭子般抽打他的身体。纯白的仙袍裂开了,血染的双臂酸痛无力,连自己也嫌弃自己这副邋遢的模样,此时此刻她还肯承认他是她风度翩翩举世无双的师父吗?在绝望的深渊中,他清楚听到,他的傻徒儿熟悉而沙哑的呼唤。
师空搞不清楚这些树根为何发疯,抬起头借着幽暗的光线看到一滴滴鲜红的血从一具无头男尸的身体中缓缓流出渗入树根中。
紫衣女子此时正坐在一具无头男尸上,兴奋地喊:“七郎,七郎,我终于找到你的尸体了,哈哈哈……我要你死也不得安宁,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一把仙剑从天而降把男尸劈开两半,紫衣女子愣住了,睁大血红的眼珠子,看着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就此结束一段前朝恩怨。
师空在缭乱的根系中疲惫到了极点,很想为双腿找个落脚点,又听到悠然的呼唤。以前他都没有听过她如此绝望的呼喊:“师父……师父……救我……”
师空飞到悠然面前,悠然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泥潭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终于找不到方向了,被灰暗的泥水盖过头顶,无声无息往下沉。师空急忙抛开仙剑,跳入泥潭中抱起悠然,抬起头看到一棵古树的根系向自己倾倒,数不清的根系如鞭子般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红的划痕。
抱着这个无助的孩子,又是那种既当爹又当娘的感觉。他想起,从人间捡回她的时候,她在他怀里小小一个,那么小那么小,注定了他要用岁月和生命把她养大。
荏苒几盈虚,悠然伴古今。知足了吧,十九万七千九百二十一年,她常伴在他身旁的这么多年,他陪她笑陪她哭陪她闹陪她度过漫长岁月,耳边回荡着她一声一声的呼唤,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这一天,死而无憾。
悠然终于得以从深渊中探出头来,脸上头发上肩膀上全是泥水,紧紧抱着她的师父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当她脖子上戴着的天璇珠触到他的胸膛,这一瞬间,他的灵魂醒了,天璇珠散发出一阵耀眼的蓝光,光芒穿越云霄笼罩着静悄悄的太微镜。
紫微上仙此时正在静坐修炼,被天璇珠散发出的光芒刺得睁开眼睛,一个巨大的封印从天上落入人间,正盖在悠然头上。
悠然好奇地伸出手触碰这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封印,被封印散发出的巨大能量弹回地面,幸好还抱着师父。可是这个师父怎么这么邋遢啊,浑身脏兮兮的,白袍都变成了黑袍。
“师父,你怎么脏兮兮的?就像日落时分在街头玩耍的小孩子一样浑身脏兮兮的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像那个风流俊朗意气风发惊天动地的神仙了。”
“徒儿,你还不是一样,你嫌弃师父了?”
悠然被逗笑了,伸手替师空擦去脸上的泥水,像抱着珍宝一样抱着师空,傻傻笑着:“师父师父,我的师父……我的师父,我的师父……”
“徒儿,如今天色已晚,我们该走了,看看附近哪里有客栈。”
“啊?”悠然回过头,发现这条街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来来往往的路人好奇地望着这两个乞丐般的浑身脏兮兮的人。悠然乖乖跟在师空后面,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她就恢复了小孩子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