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珝真登时就落下泪来,握剑的手也开始颤抖:“这贼人擅闯坤宁宫,口出恶言污蔑宁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不说,还带人赐死了宁妃娘娘,以至于皇后娘娘受惊不治”
她声音凄楚,不时哽咽,每个出口的字都花费了极大的力气,蕴含着莫大的悲哀与仇恨,握剑的手却陡然平静下来,重新充满了力量一样地再度对着藏在后头的王选侍举起,双眼则直直看向皇帝:“陛下,为了这个满口谎言的贱人,您都能赐死宁妃娘娘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臣妾?”
“朕什么时候赐死宁妃了?!”皇帝从皇后死讯带来的震惊中醒神,他晓得自己实在分不清面前女子展现出来的种种情绪和态度到底是不是表演,但也深知虽谢珝真行事为人都十分叛逆,但她绝对不会在这样大的事件上说谎!
皇帝骤然回身,看向瑟瑟发抖地躲在桌案后头的王选侍,被谢珝真神经兮兮地笑着提剑追了一路,王选侍的心神此刻已经接近崩溃——她单晓得只要自己揭露皇后罪行,就能扳倒对方并从中获取好处;而皇后向来体弱且才刚刚经历丧子,若是直接受惊死了,那更是省了前朝大人的大麻烦。
至于勇敢揭发的自己就算难免会因惊死皇后此事受些惩罚,但好歹自己也该算作一位功臣的,再加上前朝大人的助力,就算暂时不能得宠,在后宫中也不会再继续被人忽视,被人欺负了!
她尽己所能地去思考,自己该怎么才能用“宁妃已经被赐死”的谎言去让皇后受到最大的惊吓?
又没法自抑地去设想,等皇后被定罪,伏诛了之后,作为有功之人的自己能得到什么样的奖赏。
唯独没想过,皇后为人之光明磊落远超她自己百倍不止,哪怕后宫嫔妃们与她并不亲近,却也都是下意识就认为皇后是遭人诬陷,而没有任何一个愿意去附和王选侍口出的狂言。
她最没能料到的是,昭贵嫔这条在某部分嫔妃口中已经臭名昭着的“疯犬”,竟然会如此地袒护皇后——往日也没瞧出这俩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啊,顶多不过来往得比寻常嫔妃之间稍稍频繁了一丁点儿而已。
首度真正直面对上谢珝真如同妖鬼般的那癫狂一面,王选侍还能撑着没跑错求救的方向,对于她而言已经十分难得。
此刻面对谢珝真真假参半的质问,心神俱疲的王选侍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字句去反驳,颤巍巍地迎上皇帝惊怒交加的目光,她也只会一边疯狂摇头,一边说谢氏要杀了自己,求陛下救救她了。
上头的闹剧将底下群臣惊得全部失声。
脑子转得快些的已经低下了头,举起笏板挡住表情,迅速在心中梳理起今日种种事件之间的联系。
而脑子略慢些的。比方说年纪太大读太腐的礼部尚某某,没能反应过来不说,还脑子一卡就脱口而出:“京河现石碑,警示宫中出妖孽,合该以如此凌厉手段处置,陛下圣明,乃我朝之福啊,还请陛下将这擅闯理政殿的妇人驱逐出去,严惩之,以正风气!”
“朕说了,朕没有赐死宁妃!”皇帝在接到弹劾的折子的时候,的确是想让宁妃把所有黑锅背了,处死她了解此事的,但为了皇后的身体着想,便盘算着把这件事情先往后压一压。
但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一天而已,曹侍郎等人见上次的弹劾折子被留中不发,竟又胆大包天搞出什么京河石碑,试图逼迫主君不得不处理此事,这也就罢了,皇帝真正在意的是,今早这家伙又上了新折子,折子里头照旧还是弹劾宁妃和皇后,但内容比先前详尽许多。
竟然把皇帝当年准备的毒酒和后来如何嫁祸旁人的过程写了个清清楚楚!
若他只弹劾宁妃下毒,那皇帝还能有甩锅的机会,可如果真按着这折子上头的去查,查到最后,满朝武就会发现坐在他们脑袋上面的皇帝是一个何等孝感动天的大孝子了。
因着此事,皇帝本就恼火暗怒,谢珝真突然闯入,张口便责怪自己赐死宁妃,皇后也受惊身亡一连串的事情打击下来,让皇帝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去与这些朝臣们玩什么“明君贤臣”的游戏。
他冷冷看向尚:“朕也是今早才知什么京河现碑,此间并未有任何人出入理政殿,尚,若是年纪大了分不清是非,何不自摘官帽,也好给自己留些体面?”
尚心里头咯噔一下,也反应过来自己先前说的话不太妥当,立马跪下辩解道:“老臣无状,还请陛下责罚,只是这理政殿不是妇人该来的地方”
“老贼头!我大盛律法哪条规定了女人不能出入理政殿?!”谢珝真呸了一声,将剑锋转向尚,“少拿你自个儿那套迂腐酸儒的说法来叽叽歪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张嘴就能更改大盛律法,说一句话就能给陛下做主了!”
“你”尚面对皇帝战战兢兢,但面对皇帝的女人,就胆子大了,他抬头看向谢珝真,正想抬起手指着她再度阐述一通他自己那份“妇人不可干政”的旧说辞。
却又见。
谢珝真纵身向前,剑尖直指手上仅有一个笏板的尚:“宁妃娘娘皇后娘娘遭了有心人算计而不测,你竟还连声叫好,枉为人子!国母丧既国丧大事,你为礼部尚不思己身职责,还张口就扭曲律法,更枉为人臣!”
“如此忠义全无,我看你就是个与那姓王的贼子内外勾结的老贱人!”剑锋凌然,谢珝真没有丝毫犹豫朝着惊恐不已的尚刺去,“贱人,死来!”
“显明!”皇帝也顾不得恼火,从后头抱住谢珝真,“冷静,你冷静!”
谢珝真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转身扑进皇帝怀里大哭:“陛下说您没有赐死宁妃娘娘,臣妾信您,可宁妃娘娘确实是被个女官带着人给还有娘娘她她的遗体就在眼前,臣妾臣妾”
她一手紧握长剑,一手推开皇帝,深呼吸了几下,仿佛在努力抑制自己崩溃的情绪:“不经皇命便赐死妃位娘娘,还能大摇大摆地闯进坤宁宫大放厥词臣妾实在是怕了。”
“谁晓得哪一日睁开眼睛,这赐死的毒酒就到了咱们面前了呢?”
此言一出,群臣冷肃,而皇帝,面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