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长城大营里,灵州众将已在此汇合,正在连夜开会讨论战事。
独孤如愿说:“我们在这里也熬了很久了,柔然断粮这么久,撑不了几天了。这天气眼看要下雪,我们可在第一次雪后,对他们进攻,一举击溃他们。”
宇泰说:“不,我们这两天就要强攻。”
李虎一听,追问:“柱国有何高见?”
宇泰说:“柔然被困了那么久,眼看天气渐寒,再熬下去必然全军覆没。他们必也想趁着第一场雪突围而走。所谓穷寇莫追,被逼到山穷水尽,肯定殊死搏斗以求一线生机。到时候,只怕我们要胜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想法:“柱国是说,趁他们还在准备突围,我们突然发起进攻?”
宇泰点点头:“正是。”
他心中豁亮,快步走到地图前,抬眼看了一会儿,指了几个地方,回头说:“李虎,带你的府兵往狼山附近;达奚武,往呼尔洛草原,你们两部掐住他们的退路;若干惠,绕到他们的东面,堵住他们往东的路。独孤如愿和我带大军正面攻他们的主力。传令给在外的其他人,务必死守各要地,绝不能让郁久闾逃回北边或往东边逃遁!我们要把他们往西边赶。西边的吐谷浑是他们的世仇死敌,那些逃出去的人,吐谷浑会替我们收拾他们。”
李虎追问:“他们溃退之后呢?”
宇泰一笑:“我们全力堵住北边和东边,他们西进无路,自会向南献降。”
他抬眼看了一眼帐外黑沉沉的夜色,忽然问:“玉璧如今战况如何?”
身后的莫那娄立刻上前一步,说:“已坚守四十余日。高欢的人马死伤惨重。”
宇泰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晚,他又失眠了。自从冉盈走后,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总是想着她无法入眠,睡着之后梦到她,又昏昏沉沉地醒来。
刀剑、流矢、疾病,任何一样都可以将他的阿盈夺走。每想到此,他就非常后悔,怎么那日就答应了让她去玉璧。
可是理智亦让他知道,长史是去玉璧最合适的人选。
八千人和一万一千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关键是,他器重的属臣能为韦孝宽和玉璧的将士带去一股气。
柱国把他最器重的臣属派来和玉璧共存亡,玉璧的后面,挺立着整个关陇!
他想着她的种种,忍不住嘴角微翘。当初在马车里,她同他说,天知,地知。
阿盈啊,她不仅聪明,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利用人心。
此时宇泰想着冉盈,只觉得手中空空。这才发现,他们俩相好这么久了,竟从没有交换过信物。一般小儿女花前月下的那些把戏,他从未同她玩过,她也从未提。
可她当真不想吗?
到底还是因为忙于各种事情忽视了她。不知她此刻若是也睡不着,会不会也觉得两手空空?
守在身边的莫那娄听到他来回翻身的声音,问:“柱国还未睡?”
“孤睡不着。”
“柱国想阿冉了吧?”莫那娄笑。
宇泰忽然骨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认真地说:“青山,回长安后,找最好的工匠打一支同心发簪……用之前元顺送的东海红珊瑚镶嵌。”
“……”莫那娄愣愣的不解其意。怎么好好的忽然说起要打首饰?
宇泰垂着头轻声说:“孤认识阿盈那么久了,竟什么都没送过她。之前曾想着要在她的及笈礼上送她一支玉簪,却也错过了她的生日……十六岁生日她在荆州,又错过了。”
“往后还有那么多个生日呢,柱国不必如此沮丧。”莫那娄知道他是因为想念而心情不好,却也不知该怎样暗卫。
他又重重地躺下,望着穹形的大帐顶,心里有些沮丧。
他还真是什么都没给过阿盈,连妻位都到现在还没有兑现。她却把命都交给了他。
莫那娄轻声安慰他:“柱国这是担心阿冉的安危,才会胡思乱想。阿冉会平安回来的。以后有多少绝世无双的首饰器具,还怕堆不到她面前让她眼花缭乱吗?日子还长着呢”
宇泰像是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忽然又说:“不,不要等到回长安,你明天就派个人到长安去办这件事。越快越好……别派别人了,让刘武去,他跟着阿盈的时间久,肯定知道她喜欢什么式样。明天就让他回长安去办这件事!”
莫那娄傻了。柱国这是魔怔了呀。若刘武知道柱国给他派了这么个差事,还不得气得鼻孔冒泡啊?别人都在沙场随军立功,他却回长安去帮阿冉打簪子?!
果然,刘武知道柱国给他派了这么个任务,简直气得要崩溃了。凭什么这种事情要让他去啊?
再说了,作为阿冉的郎君,他们两人都好了那么久了,柱国都不知道阿冉喜欢什么式样的簪子,他刘武凭什么知道啊?!阿冉平日在郎府都是男装出入,根本不戴簪好吗!!
第二天,各营都在紧急调动军队。巳时一过,达奚武和若干惠的队伍已先行出发。到了未时,剩余的部队已全部拔营,浩浩荡荡出发了。
只有刘武一个人含着泪孤独地往长安去……
战事异常顺利,宇泰的大军往东北一百里就遭遇了柔然的主力大营。
宇泰身先士卒,一路冲杀,柔然人本就人心涣散,忽然被攻击,措手不及,简直是一溃千里,各部被杀得四散奔逃。
宇泰伺机收拢兵势,各部人马往西合围,将溃退的柔然人往西面赶,一直眼见着柔然的残部进入吐谷浑的领地,这才作罢收兵。
此战历时十余日,大获全胜,俘获柔然俘虏五万多人,车马辎重无数。只是没有见到柔然可汗郁久闾阿那瓌。
宇泰大喜过望,分令各部依旧掐住往北和往东的隘口,捉拿郁久闾。
他自领兵往玉璧的方向缓缓而去,等待消息。
半路上,铅灰色的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当第一片雪花飘落到他肩头的时候,苏绰欣喜地说:“下雪了!”
一抬头,见那鹅毛大的雪片纷纷扬扬,从铅色的天空中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