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嫣微微一怔，笑了：“长得难看又如何？是美还是丑，只不过是一副天生的皮囊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尽管上妆便是。”
谁知，杨子规却并没有退让，而是继续劝说，道：“小的之前听人说过，若是人的眼睛里看了长时间的丑陋与罪恶，便会将丑恶深深地烙在眸子深处，时间久了，便会让眸子浑浊不堪，十分难看。白美人的眉眼生得如此清澈明亮，不适合将我丑陋的脸烙印在你的眼底。”说罢，将手中的帕子高高举起，道：“白美人，您就别犹豫了。”
杨子规口齿清晰地将原有说了个明明白白，声音令人沉醉而好听。李南嫣不由得眉头微蹙，苦笑道：“曾经也有一个人说话声音跟你一样好听……”顿了顿，她扬起眉眼，对着站在一旁的明儿说：“就依他的，把我的眼睛蒙上吧！”
杨子规给李南嫣上妆的动作轻柔，小心，仿若生怕弄疼了她似的，每一笔落得精准干净，没有多余的笔墨，更没有多余的污渍。
李南嫣只能透过白色的帕子，朦朦胧胧间，看见杨子规研磨脂粉，洗涮毛笔，调和颜色，却不知为何，李南嫣莫名的放松了下来，待一只胳膊上妆完毕，她才好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杨子规不假思索地说：“回主子的话，是两年前了。”
“那你入宫也没多久嘛！你多大了？”李南嫣又问。
“……”杨子规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顿了顿，才道：“二十。”
沉默，仿若猝不及防的猛兽，吞噬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空气。李南嫣不知怎么的，这两天总是想起易津非，再加上杨子规的声音如此好听，像极了易津非的声音。
仔细想来，只是像极了，可能要比易津非还要多一分阴柔，多一分小心。
李南嫣苦涩的想着，如果易津非还活着，今年，他也二十了。他曾说过，等她过了及笄礼，就会娶她。可如今，她已经十五岁了，出落得比两年前的自己更加亭亭玉立，婀娜动人。可易津非，却消失在天际，无影无踪。
“啪！”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拉回了李南嫣的思绪。
“对不起，白美人，我刚才不小心碰掉了胭脂盒。”杨子规的声音有些慌张，一边道歉一边紧张地收拾着桌面。
明儿更是一脸不耐烦地抱怨道：“哎呀，你刚才弄了那么多胭脂，又用颜料调了这么多的色调，这下可好，这块桌布完全不能用了！这是我家主子最喜欢的桌布，还是从我们府上带来的……”
“明儿！”李南嫣被蒙着眼睛，看不清当下混乱的画面，却不知为何，一点脾气都提不上来：“桌布拿下去重新洗干净就是。”
“一点儿事都做不好，才画了两只胳膊，一个脖颈，就用了好几个时辰。我家主子一大早就坐在这儿给你上妆，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等下我们主子吃不了东西可怎么办？下午还是重头戏！”明儿的脾气好似冲天的炮仗，噼里啪啦地炸个不停。
杨子规在一旁默默地重新调色，一句话也没说。
“好啦，”李南嫣笑着说：“既然你如此体贴，那就赶紧去小厨房给我做点好吃的吧！我确实有些饿了。”
明儿对着李南嫣福了一福，白了杨子规一眼，说：“我去小厨房了，哼，我还要洗这弄脏了的桌布呢！”说完转身便走。
李南嫣笑着说：“没事的，你继续上妆。”
杨子规低着头说：“接下来可能要麻烦白美人将头扬起了，我需要在您的脸上动几笔。”
“无妨，你尽管上妆就是。”
杨子规怕李南嫣怀疑什么，又多说了一句：“小的是想把您的面容画得跟白初伊相似，今天之所以皇上派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哦？”这一下提起了李南嫣的兴趣：“你能把我画得像她？”
“小的可以侥幸试试。”杨子规淡淡地笑了，说得十分谦虚。
李南嫣转念一想，又问：“那你见过白初伊了？”
杨子规一怔，随口答道：“曾经见过几次。”说完，便轻轻地用左手轻触李南嫣的脸颊，她那粉嫩的面庞好似桃花沐雨，娇艳欲滴，红润的唇瓣仿若甘甜的樱桃，清爽可人。殊不知，将她的面容画得仿若白初伊一般，实则是杨子规自己的心思。
可随着杨子规的靠近，李南嫣却在他身上闻到一股莫名的，好闻的，熟悉的香气。淡淡清香仿若雨后青草地，有着清新舒服的味道，也有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也就是杨子规身上的这股子清香，仿若勾魂的小手，撩拨着李南嫣心底最伤痛的思念，和最隐秘的记忆。她一惊，愣住了。波涛汹涌的记忆，仿若澎湃叫嚣的海浪，一击击地拍打着她的身心。
这记忆，叫做思念，叫做断肠，也叫做爱情。
眼泪如鲠在喉，不由得墨眉微蹙，本就肿胀的眼睛却因为帕子似乎勒得太紧而生生地酸痛，痛到眼泪快要夺眶而出，痛到心脏快要不能跳动，也痛到她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可当杨子规的手轻触她的脸颊，在她的脸上一笔笔地画着，一笔笔的描着，让她一遍遍地确认：是他，就是他！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瞬间抽掉眼前的帕子，那脱口而出的“津非”却在看到杨子规的面容之后，生生被遏制住了。
眼泪却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奔涌而下，打湿了杨子规的笔墨，也打湿了两个人的心。
“……你是谁？”李南嫣深吸一口气，哽咽着问，可眼泪却根本止不住地往下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丑陋，眼皮下垂，满脸疤痕，眉毛被削去一半，皮肤满是暗坑的太监，李南嫣顿时惊住了。
“……小的……名为杨子规。”虽然杨子规的声音似乎有些微微颤抖，可在李南嫣眼里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因为害怕的。
可李南嫣不知为何，却不甘心地看着他，眼泪依然止不住地跌落，她继续追问：“你可曾认得易津非？”
“……小的……不认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