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宇泰又生气了,冉盈不敢得罪他,老大不情愿地挪到桌前,慢吞吞地开始磨墨抄。
抄了一会儿,觉得屋子里有些冷,抬头一看,火盆灭了。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这除夕夜府里的小婢子们不知道到哪里去疯了,主子都要冻死了也不管。又一看,宇泰已经半歪在榻上睡着了。
难怪半天了都不做声。
冉盈挠挠头,心中暗喜,先是出去找了小婢子过来换火盆,然后又让她们取了被褥进来给他盖好。
做完这些事,她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看,额头好看,鼻子好看,下巴也好看。
冉盈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戳了戳,感觉却那么不真实。几个月前,她还在想方设法地要躲开他,可是如今……
她见着他的面,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心跳变快。有时候想到他,莫名的,心脏会一抽一抽地痛。那是一种欢愉的痛楚——
她喜欢上他了。
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呢?以后漫长的一生,要怎么办?
“阿冉。阿冉。”刘武在房门口贼头贼脑地小声唤她。
“怎么了?”她走到门口。
刘武探头看了看在窝在榻上熟睡的宇泰,轻声问:“丞相睡着了?”
“跟猪一样了。”
“我们都在那边客室里玩射覆,你还要来吗?”
“好啊!”冉盈一听来了劲,也不管什么女诫不女诫了,找来一个婢女在房门口守着,就脚不点地地跟着刘武跑了。
大年初五这天,冉盈备了些祭品,去了子卿的墓地。
在于氏的墓群里,他的那个墓很新很显眼。崭新的墓碑上刻着他黑色的名字。他沉默无言地,睡在永恒的黑暗里。
冉盈摆上祭品,插上香,拧开酒,倾倒在墓碑前的地上。
幽幽酒香萦绕在鼻子下。
冉盈想起那个凌晨,那个落魄着灵魂撕心裂肺地拷问她的少年。他醉醺醺,病靡靡,可是他的内心比谁都清醒。
世事艰难,每个人仿佛都为了活下去,而找出各种借口各种方式来欺骗和麻痹自己,那么认真做什么呢?谁都有难处,可总要活下去。倒不如退让一点,左右权衡,得过且过。
冉盈是这样,宇泰是这样,每个人都如此。
而子卿不是,他认真地、偏执地活在自己的爱情里,活在失去爱情的痛苦中。他宁愿愚蠢地堕落和逃避,宁愿心痛而死,也不想自欺欺人地去粉饰外人眼中和静平顺的一生。
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仿佛又站在她的面前。他对着她笑,眼睛弯弯的,口中唤着:“阿盈。”
冉盈伸出手,仿佛又触到他柔软的衣衿。昔日在学院里,他总是那样一丝不苟地将两边的衣衿整齐地对好,将结璎系得很漂亮。他非常爱干净,总是把自己的每一样东西,笔墨纸砚,都仔细擦拭,整齐摆好。他精通音律,尤好抚琴,那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摆弄的时候,外界哪怕山呼海啸,他也不会为之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