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若还欲出声拒绝,却见一声通报,祁谨走了进来。
“父皇。”赵晴若起身行礼。祁谨走近,摆手罢礼,待看见赵晴若眼下的乌青时,心觉她的孝心,近日来冷肃暗愁的面色柔和了一些。
“你们先出去吧,朕陪一陪太后。”
见祁谨发声,赵晴若便和秦嬷嬷还有其他宫人都退了出去。
刚出了寝殿,赵晴若便看见了候在庭中的祁政。想必是和祁谨处理完政务再一块儿过来的。
“王爷。”赵晴若轻轻唤了一句,走到他身前。
“皇祖母可还安好?”祁政问道,见了赵晴若脸上的疲色,眼底泛着柔意。
赵晴若轻轻叹了一声,垂下眼敛去悲色:“昨夜醒了三次,勉强用了些参茶药汤,但精神不见好转。现在还昏昏沉沉地睡着。”
祁政听罢,道:“皇祖母天命寿长,定能转危为安。”
赵晴若知道这不过是宽慰之语,但听着,心中的忧急哀伤不觉散去了一些。
她抬眸看着祁政,也看见了他脸上的疲倦之态,不禁生出几分愧意。这几月她又是为赵辰娶妻,又是进宫侍疾,有些冷落了祁政。如今太后病重,皇上也有些心神不宁,政务国事大半都落在了祁政的肩上,他又要看顾尽孝,又要管理朝堂,一定很是疲累。
而且听说这些日子,杜氏和刘氏往府中房送汤问安很是殷勤。
“你先去偏殿歇一歇,本王要回一趟王府。”
赵晴若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妾身吩咐王府的厨房做了些安神汤,王爷记得回去多用一些。”
祁政颔首,然后看了一眼寝殿,便出了盛宁宫。
寝殿中,一身黄袍的祁谨坐在床边,看着面容苍白,满是病色的祁宋氏,目光深沉而悠远。
这是他第一回见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不、不是第一回。
第一回,应该是祁诚去世的时候。那时,他站在长清宫殿门外,听着她抱着皇兄的衣物撕心裂肺地哭喊。
他的皇兄,大庆英贤的明王,本该是天之骄子,却殒亡在他乡。而他们的母妃——祁宋氏,在还身披素缟时,将他叫了过来问他想不想要那个位子。
生在帝王家,祁谨何曾没有想过登临九五之尊。可是当时她问他时,他却先想到了皇兄。
祁谨知道,自己是替了皇兄的,即使他如今坐拥天下,平定边疆,削藩掌权,他仍是替了他的。
而此刻,祁谨看着眼前的人,想到的还是祁诚。但不是那人的英明无双,不是自己在那人面前的自卑惭怯,而是那人第一次领着他见祁宋氏时的情景。
那时,她是宠冠后宫的宋淑妃。而自己,是一个在皇子所长大的皇子。
第一次唤她作母妃时,自己好像很是紧张。宋家家世显赫,父皇对她爱重,记在她名下,即便是养子,他也可以摆脱从前不受重视的困境。更何况,还有一个处处提携他的皇兄……
可是当看见她对皇兄满眼的欢喜疼爱时,他总会暗自羡慕。
是什么时候,那个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已是满头华发?是什么时候,他身着龙袍,却也鬓角染霜,眼眸不再清明。
母妃,你曾想过,最后和你登临天下之巅,为你送终的人,是我……
……
这一日傍晚,天将将暗下来,盛宁宫就起了通明的灯火。
祁宋氏午后险些没了气儿,太医急急施针才缓了过来,却是瞧着气色好了许多,也能和人说话了。
长阳公主带着小高公子来,祁宋氏坚持说怕自己过了病气去,只让人抱着站在帘子后头。
盛宁宫寝殿围满了皇亲和太医,赵晴若和祁政在最前头,祁谨坐在边上陪着太后说话。
“如今能看见你们陪着哀家,哀家也算能走得安心了。”老人软软地靠着锦枕,目光满是慈爱。
祁宋氏看了看祁政和赵晴若两人,微微颤抖着手将他们二人的手放在了一处,有气无力地说道:“往后,你们两个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