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到他在洛阳迎娶阿盈,整条铜驼街灯笼高悬,照亮了宽阔辉煌的街道;他梦到冉盈身穿白毂裙,手持金折扇;他梦到病弱苍白的于子卿,梦到冉盈弃了他,毫不犹豫地朝于子卿走去。
他睁开眼,望着黑沉沉的屋梁。
如黄粱一梦,终是醒了。
窗外还在飘着鹅毛大雪。屋里两个火盆烧着,仍然觉得四下里寒气逼人。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白天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他想到冉盈瘦弱的抖动的双肩,想到她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想到她和高肃并肩离去没有回头的背影,想到他的阿盈已对他恨之入骨——
蓦地,只觉得眼角微湿。
他自问对她爱得坦荡。他敬她,爱她,宠她,为她费尽心机,一切能给的都给了她。可她……她为了于子卿对他深恨至此,连看都不愿再多他看一眼。
她真的爱过他吗?
宇泰想及此处,不免于悲伤之中,亦生出一丝怨恨。
在洛阳逗留数日,没有高肃的踪迹。独孤如愿建议他先回长安再做打算。
无奈之下,宇泰只得带着几个铁卫一路往长安而去。想到来的时候有阿盈在侧,一路叽叽喳喳,满心里想的都是来年仲夏婚礼的事情,才短短数日,却已恍如隔世。
他失去了他的阿盈。
宇泰不免去想,是不是这世间真有报应这回事。是不是强求来的,真的无法长久。
莫那娄一路也心情沉重。阿冉对于子卿的死始终有一个心结。她如今跟着高肃回了晋阳,恐怕这一生,她和柱国是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柱国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知这一缓,又要缓上多少年。
只是往后余生里,他还能遇上一个女人,让他如此心爱吗?人总是年岁越大越不容易投入感情——不过也许这样也好,他究竟还是会用婚姻换回一些很值得的利益。
他终究还会是那个睥睨天下、站在时代顶端的宇泰。
众侍卫都知道宇泰心乱如麻,意志消沉,也不敢多说话,一路沉默着,一行人缓缓地往长安前行。
不日便到了潼关。到达潼关城楼下的时候正是黄昏,城门刚刚关上。贺楼齐上前,报上宇泰的名号,亮出宇泰的柱国大将军令牌,要城楼上的士兵开门。
哪知城门半晌没开,过了一会儿,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上了城楼,对着下面喊道:“是谁敢假冒宇柱国?!”
宇泰喝道:“孤正是宇泰,何来假冒?!”他借着昏暗的天光向城楼上仔细看去,想看清楚是谁敢冒犯于他。
那将军身着明光铠,浓眉圆眼,一脸长髯很是潇洒。
“李弼?”他傻眼了。没有他的命令,李弼是何时被调来潼关的?
莫那娄敏感地嗅到危险的气息,连身下的马都在不停地原地打转。他说:“柱国,情形有些不妙。”
难道是于谨?
宇泰明白了。必是李弼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心爱的女儿因为宇泰葬送了一生的幸福,李弼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从灵州来了潼关,想必是于谨的安排。
李弼一手扶腰,高高地站在城楼上大声说:“宇柱国前日在洛阳被高欢的人刺杀,如今停灵在柱国府,至尊已下旨恩恤,全长安皆知。你是何处来的肖小之辈,胆敢冒充柱国!”
宇泰听了,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上头。于谨和李弼趁他不在,控制了长安,炮制他的死讯,要将他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