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觉得玉楼算是运气不错,先是被充入了官府,后来听说她娘家出巨资给她赎了身,将她送到华州安身,每月接济。
虽是如此,一个独居的寡妇,身边只有两个娘家派来的侍女照顾,生活依然非常的寂寞和艰难。
她住的是一个两进的独院里,宽敞舒适。庭院里植被葱翠,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
想来她的生活虽然寂寞,倒也安逸。
前一天晚上送出的香囊被原样退回,玉楼本来十分伤心。此时见到他来,玉楼喜出望外,又开心,又紧张,连忙让侍女去烧水煮茶,又翻箱倒柜地找出好果子招待他。
宇泰见了她这副欢喜无措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不用忙了。我还有事,说几句话就走。”
听到宇泰没有自称“孤”,玉楼欣喜地抬头看着他,静静地等他开口。
宇泰沉默了一会儿,沉着声音开口说:“玉楼,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不能怪你。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都同从前大不一样,所以,我来是想告诉你,自己好好过吧,你还年轻,若有合适的男人,就写信同你阿父说。你一个女人,不能这样守一辈子。”
玉楼没料到他是来说这个,呆呆地愣了半晌,忽然一笑:“守?你以为我在守着尔朱兆那个混蛋吗?我是在等你啊……”
心心念念盼了七年,两千五百多个难熬的日日夜夜,等来的竟是他的一句“自己好好过吧”!
若是没有他也能好好过下去,她又为何要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又为何要卑躬屈膝地去找他?!
侍女刚煮好了茶,小心地端过来。
玉楼见了,一把夺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尖声叫道:“宇泰!你以为我当年悔婚去投奔富贵所以将我恨之入骨!可你知道我过的是怎样猪狗不如的日子吗?!尔朱兆他每日每夜地殴打我折磨我,几乎要将我打死!我一心等着,盼着,我等着你回来找我,把我救走!可是你在哪里?”
她的嘴唇颤抖着,肩膀也因为愤怒而不停地抖动。
她抽噎着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昨天去找你,是知道你被加了柱国,我便想要回头攀附于你?是啊,我日盼夜盼,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也没有把你盼来。明明你人就在不远的长安,可为什么对我来说,却像完全不存在一样?!你只记得自己被辜负,可你是个男人,你可以去建功立业,毕竟还有出头之日。而我呢?我被迫嫁给尔朱兆,被迫收没官府,我是个女人我什么决定都做不了,到最后还要被你嫌弃和羞辱,说我是个不贞的女人!但我又能怎么办?是不是当初我就该拿着全家的性命抵死不从,或者以死抗争,才能让你觉得舒服和痛快?!”
她筋疲力尽,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哭着,喘着气,双眼绝望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茶盏。
宇泰有些难过。
那毕竟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一个女子,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其实多年以来他一直都知道当初玉楼并不情愿。他是厌恶那时候弱小的自己,洛生被杀,他无能为力;玉楼被抢,他也无能为力。
那个懦弱的、无能的他,暗暗发誓,要强大起来,有一天,能够统御天下,能够保护那些重要的人。
玉楼根本不知道,达奚氏早已放弃了她,对她不闻不问。
她被充入官府,他们一个铜板都不愿意掏,是宇泰借着达奚氏的名义重金将她赎出,又将她安置在华州,每月贴补用度。
如果昨天她不去找他,他会这样暗下里养着她直到她改嫁或是终老。
至于婚姻,若是没有遇到冉盈,他大概会在合适的时间,用自己的婚姻做一桩非常划算的政治交易。反正,可以轻易反悔的东西,也没什么神圣的。
可是如今都不一样了,他有他的阿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