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记得,曾教你写字。那时练的是那一句‘山河锦绣,天下太平’。”
“朕只教过你这一句。而今朕想让你记住这一句。”祁谨止不住咳了几声,继续道。
祁政还是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祁谨。
他当然记得那时的情景。因为那时是幼年时期,父皇对他难得的垂怜。看着祁谨,祁政突然想起了因为早夭所以从未见过的大哥祁敬、太子祁敏、三哥祁敦、四哥祁放、六哥祁敛,还有如今不懂世事、同当年的他那般被遗忘在皇子所的小八祁致。
父皇有这么多儿子,然而他们,如今都不在这里。
而此时此刻在这里的,是自己,居然是自己,更是只有自己。
父皇可曾,也在心里这样叹息过?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祁政直直看着祁谨的眼,坚定地回道。
祁谨颔首,展眉一笑。
“去吧,朕想歇一会儿。”
“儿臣告退。”祁政应道,起身转头走开。
他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又听见祁谨叫住了他。
“政儿。”帝王声音喑哑,听不真切话中的情绪。
“朕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这一句祁谨执着了一辈子的话,临终时,他突然想告诉眼前的这个儿子。即使他与他陌生而疏远,即使他不是他最心爱的那个儿子。
但是他始终是他的血脉,是大庆的未来。
“儿臣,谢父皇。”祁政停了脚步,良久才开了口,然后走出殿去。
祁谨看着他出去,突然轻轻笑了,半是自嘲,半是遗憾。
江运兴和宋齐还等在门外,江逍风也到了,见祁政出来,便上前问祁谨的情况。
“父皇要歇一歇,江运兴进去守着吧。让太医都陪在承乾宫。江逍风,去通知范云,加强宫城巡防和入京排查。”
祁政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然后径自向宫外走去,尽力无视着心中的起伏。
……
秦王府内,赵晴若早已得知消息等在了正堂前。
“王爷。”见祁政回来,赵晴若急忙迎了上去,“皇上……”
“朝云收拾一下,随本王进宫。”祁政只轻轻回了这一句,便转身吩咐燕铭让范云去配合江逍风,并让人去通知京中众臣。
赵晴若看着祁政的背影,紧紧蹙着眉。
乍听见这个消息,赵晴若的心中惊讶、悲伤、紧张乱作一团。她原以为祁谨的身子已经渐渐好转,却没想到这般突然地就病重了。
不过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景,赵晴若便在心中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像从前一样罢了。
可是如今看祁政的态度,赵晴若知道,这天,是真地要换了。
帝王病重,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京城及周边州府。
这样的时候,最适合小人作乱。可因为秦王的府兵与京中守军严防帝都,又有范云和赵辰两大将领坐镇,那些暗中盯着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近年来秦王已经渐渐接手朝政,大庆未来之主已不言而喻。聪明的人知道此时更该站在哪一方。
赵晴若和祁政都在宫中侍疾。自太后去后,如今后宫中管事的应是宜嫔,更有嫡公主祁玢在,但是赵晴若入宫之后,柳尚宫在庄嬷嬷的示意下将事务都禀告给了赵晴若。众人看在眼里,却都没说些什么。
事到如今,理所应当。
祁谨自那一日和祁政说完话之后,一歇便再也没有下过床。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一直用药撑着如今停了那丹丸,原本的虚弱尽数显现了出来。
难得清醒的时候,祁谨宣了御阁的人来,写下了遗旨存放起来。他没有刻意避着祁政,祁政亦是了然于心。
在祁谨最后的这些日子里,赵晴若一边处理宫中事务,一边也注意到了祁政的沉默。
虽然他想来寡言少语,但是赵晴若能看出他此时不同寻常的沉默。
赵晴若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见过祁谨疼爱祁敏,也见过祁谨倚重祁放,还见过祁敛讨好祁谨。但是却很少见到祁政单独陪着祁谨的时候。就算有,想来两人也大多谈论政事。
朝堂之上是君臣,朝堂之下,也难以称作父子。
帝王家凉薄的父子情份,赵晴若很是清楚。看着祁政刻意藏起的消沉,赵晴若有心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