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知远在朝堂之上当着所有官武将的面,表达了自己对皇上及太子石重睿的忠心,言辞振振,慷慨激昂。
昨天他抬着吐谷浑之鼎向石敬瑭示威一事已不是秘密,不少朝臣以为他想取而代之。事实上,大臣们在石敬瑭手下干得憋屈,成日里战战兢兢,心中早就不服,只是苦于没有对抗的本事。刘知远送鼎的行为在一部分人眼里并非谋逆,而是替天行道。他们甚至已经想了一个晚上,该如何在这场皇权斗争中正确取舍。
可一个晚上过去,刘知远竟似变了一个人。
那么他之前的抗旨不遵与辛苦寻鼎又算什么?
大臣们心中疑窦丛生。
他们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却也知道刘知远此言一出是打消了改朝换代的念头。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帝王不在意“成武德”四个字,即使是如同强盗般掠夺了他人的一切,也会替自己按上一个受害者或正义者的名头。总之千错万错,都不是叛变者的错,上位者行为不端,底下的人迫于无奈才会反抗。
刘知远自断江山,断得那般坚决。往后他若毁约,势必遭世人唾弃。唾弃是小事儿,失去民心才是大事。
石敬瑭感到十分满意,靠在龙椅上微微笑着。他的身子有些歪斜,声音也绵软无力:“知远,你要记住今日说过的话啊。”
刘知远道:“臣谨记。”
下朝之后,他立即奔出宫门,几乎是同一时间,驶来了另一辆马车。刘知远欲掀帘进入,赶车的人却道:“皇上吩咐,到刘将军府上再将人带出来。人好好儿的呢,刘将军莫要心急。”
刘知远点点头,一双眼睛不停地往马车上瞧。
待到了府门口,他迫不及待地要见三娘母子。太监掀开了帘,对马车里头道:“夫人、公子,你们到家了。”
三娘探出头来。
刘知远连忙去接。
马车离地面有些距离,刘知远用眼神阻止了下人取脚凳,他轻轻地搂住了三娘的腰肢,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三娘的腰肢这样细这样软,他真想永远这样抱着她。他拂了拂她的发,说:“三娘,你受委屈了。”
李三娘眼里有雾涌出来。
在真正在乎自己的人面前,她已不必伪装坚强。
刘知远又道:“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我一直没有停止找你。”
李三娘眼里的雾凝结成了泪珠儿,还未落下,就听到马车里传来一声咳嗽。刘知远听得出来,这咳嗽并不是为了打断他对三娘的真情告白,而是里头的人身体不好,万般无奈才咳出来,而且明显是憋得久了,这一咳便没个止境,接连咳了数十声,才慢慢地喘匀了气。
里头的人,是他的儿子。
三娘给儿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刘承佑。
慎终承始,自天佑之。承佑,多好听的名字。可他偏偏多灾多难,一生下来就没看见过爹,跟着母亲相依为命,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刘知远感到愧疚。
他甚至不敢去看自己的儿子。他怕儿子冰冷的神情、怨怼的眼睛。他是个失败的父亲,因愧疚生出了怯意。
里头的人却不知道父亲的想法,他自车帘后伸出了一只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