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震彻天地的祈神钟声之间,突然传来了阵阵低沉断续的歌声:
干戈载戢兮,子琴共执兮;
甲胄生虮兮,花开北寒兮。
谓与同归兮,九死不悔、九死不悔……
江火鼻子一酸,早在舟上落雪间再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眼前这悲绝的这一幕,又将重现了。
可他这一次,没有像三百年前那般,呆立僵直着身子,等候身后的女子,用最后的体温把他拥住,在他耳边轻声说:没关系、没关系。
江火转过身子,望着神色黯淡的女子,笑了笑。
向前,把她轻轻拥在怀里,道一声:“谢谢你。”
一瞬间,女子本已经失了力气的眼睑陡然睁开,盯着眼前的青年,眼中的星光再次流转了一刻。
把脑袋埋进朝思暮想的怀中,轻声道:“缙歌,这人间,会如你所愿的。”
“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温虞,再不要只为你唱曲儿,我愿做一柄剑。”
“映着你笑容的剑……”
她还是把最后的笑颜都留给了他,闭眼了。
“……”
江火望着怀里逐渐消散的人影,眼眸虽然通红,可语气巍峨坚定:“会的,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因为,我还活着。
温虞走了,这幻阵也便散了。
接下来迎着他的,还是一个雪天。
飞雪飘洒间,他缓缓坐在一座墓前,墓上刻着六个字。
才度,许客衣。
正是被宁远楼害死的老丞相。
这次是三百年的幻阵吗?
同样是落雪,但这一次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赵侯爷再上放尘山的第二日,他准备入那青山悟剑之前,最后来看看这位老朋友。世人都知道他江火和王朝的许老丞相是十多年的忘年之交,可不会有人知道,三百年后他刚醒来的夜里,是许客衣收留了他。
记得,那天也是这么个大雪天,冷的迫人心弦,只有七八岁身体的他,差些死在这本该最富庶的皇城之中。
醒来就是七八岁,虽然三百年的种种记得仍然清楚,但有些东西还是不太一样了,比如他的剑火,变成了红色。
坐在墓前,他的耳边就又回响起老人的话:
“小兄弟,老皱着眉头作甚么,来来来,喝一杯!”
一把推过来一杯闻上去就提不起兴致的酒。
“我跟你说,外面这帮人啊都叫我老学究,嫌我古板迂腐!可谁不知道,那些个酸儒的骄矜自大,我说句四征军该添些岁俸了,他们就立刻多派些监军、府下丞过去看着。嘴上说着天下太平,万不敢军威过重,可打了仗丢胳膊断腿的还不是他们那些瞧不上眼的粗布甲士!”
老脸上醉的发红,摇着脑袋抱怨个不停。
“老弟啊……莫不要带着仇恨,走一辈子呀。”
那之后,江火就走了,悄悄离开了丞相府,走上了寻那大道的路上。
风雨飘摇,辗转千万里。
见过了恩恩怨怨难能诉平的江湖风光,见过了寻常人家的生离死别,见过太多人力不能、无力回天的无奈之事。
每年清明回去看那许客衣的时候,那老头直拉着他,缓着未醒的酒劲,忙不迭的夸他变了。
只是这次雪落的日子里,候不到来年的清明了。
“想不到再次祭奠你,会是这样一种方式。”
风雪下的江火嘴角扬起,喃喃道:“你的路到头了,我的路却才刚刚开始。”
如果放不下过去,就无法向前。
对吗,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