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县城回到村子,一连十几日,成池日出跟着父祖挖土栽苗,懒肉骤然动弹,累的腰疼胳膊疼,田间回来了随老祖宗学“礼”,跪、拜、扣、请。回房母亲给成池按按,按的嗷嗷叫还浑身疼,还被母亲数落人懒肉娇。
成家平日里没专门教,不拘着孩子玩,就吃饭,坐卧是注意着,别叫人挑错。这次老祖宗特意叫成池学的请安、作揖、拜见、长辈回话等等。算突击培训吧,一刻不得闲。
好在确实有用,成池觉得自己挺拔俊秀,越发好看了。
三月初,成池去老祖宗房学礼,见过老祖宗,还未开始这一天的练习,被老祖宗止住。
“不忙,”老祖宗一指桌前椅子,“坐。”
“老祖宗坐。”
老祖宗房很整齐,一个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临窗一张小榻。墙上挂了副字。桌也很干净,除镇纸砚台和笔筒,就放着一叠信。
“你大姑奶奶姑爷回常宁府了,过夷县,你随你姑爷去附学。”
“附学,不由老祖宗发蒙吗?或去县里蒙馆?”
老祖宗说道,“我本不打算让你早早开蒙,好在你也聪慧。你姑爷家寻了个好先生给你惠表叔发蒙,错过可惜。”
“姑爷?表叔?”
“你姑爷和你三叔爷同窗,少年中举,可惜会试屡次不第,好在给贵人做了幕僚,有了功劳,后归卫大人麾下。这次升五品,随治理水务。你惠表叔是你姑爷长子,比你大一岁。”想了想,老祖宗又说,“生活起居上和你表叔一处,有你姑奶奶照看着,不用担心。花费上也不用担心,够你用的。”
生活上,成池不担心。姑奶奶是主母,娘家人在夫家的活法就是姑奶奶的脸面。就像红楼里贾母是史湘云姑奶奶一样。当然,成池也要争气,不能给姑奶奶丢脸。
“那我什么时候回了?可有休假?想老祖宗了怎么办?”
“夷县府城来往方便,轻车从简几天就到了,你过年回来,其他的听你姑奶奶安排。”
“是”
老祖宗又叮嘱道,“好好学习,不可惹事。”
“遵命”成池笑答。
'
姑爷姑奶奶惠表叔回村,拜老祖宗,见过成家众人。
姑奶奶保养的很好,面色红润,没什么细纹,看得出是个生活美满的妇人。举手投足看着很舒服。
姑爷姓高,叫高升。和成池印象里古代官员有点差距,没他想的古板规矩,一派“美大叔”的样子。
高升这个名字真适合姑爷。周国官员升职难。举人做到五品官可不是高升。
前朝是虚爵虚职虚衔多了,冗官。一个做事的总管,两个搭把手的各负责一摊鸡零狗碎的事,两个实习的在那两个搭把手的屁股后头跟着看,再有两个监督抓小辫子的暗戳戳盯着,等前面的犯错把他替下来。官员越来越多,加上功名免税,生生把国家拖垮了财政,也拖垮了军政效率。外族侵略,前朝就嗝屁了。
侵略、起义、勤王、自立……纷乱持续了二十年周朝才建国。
周国吸取教训,洗牌重来,一大堆虚职废了。爵位除了开国勋贵和皇室宗亲就没封过一个。虚衔十去七八,还有那些,都是没俸禄没福利的,就是好听点。周国三代皇帝都是“爱卿辛苦了,给你个头衔,官职就留下吧”,这样操作模式下官职向来一个萝卜一个坑。还不许捐官。
在这样环境下,官员更贵重,商人更求着官员,阶级分明了。好在周国也没堵死晋升的路,就是艰难。举人出身做到五品官可真不容易,再升的可能无比小。
仕林也有歧视链条的,别的不说。同进士和进士就没法比,更不说举人。翰林院编去不了,礼部祭祀也不会要,学政做不了,吏部热门挤不进去,能限制多少晋升的路子?氏族姻亲和单打独斗又不一样。不像武人,按人头升官。
就像成氏大族,最高只是三叔爷是举人,但是代代不绝,秀才童生不少,而且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往上考。到成池就是第四代读人。当然,成池没开蒙,读人三个字他担着有点虚。
感谢老祖宗生的多。
感谢老祖宗叫成家代代读。
感谢老祖宗把耕读之家名声砸的实实的。
感谢老祖宗把大姑奶奶嫁给高姑爷。
所以说,能人何其多,成池向来是不卖弄聪明的。
惠表叔看着聪慧,挺好相处,就是一手至于身后,一手握拳至于腹前,握拳的右手攥着或折扇,然后一本正经叫成池“侄儿”“池哥儿”,自称“叔叔”,颇为好玩。
五岁的惠表叔应该学的姑爷,不过姑爷蓄胡须,右手不是至于腹前,而是抚须。
成池认过姑爷姑奶奶和惠表叔,行李跟着高家的放在一起,辞别成家众人,在夷县水运口岸登船,顺流而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诗句写的长江,成池在明河的感受也差不多。风速速的吹,船行的很快。早上辞别老祖宗,晚上便要到畅县了。据说,明天一早就能府城。
暮色降临,成池在船头吹着风。看星星洒在天空,带着好奇和期许想着府城和附学。风大了,好在母亲钱氏准备的小袄,不到一日,想家了,想成家大院子,想睿智的老祖宗,想泼辣爽利母亲和温柔的二婶,想带他摸野鸭蛋的四叔和会萌萌看着他小姑姑,想成家众人,想黑皮小猪,还有很多很多。
还未出夷县地界,心就想家了。
心有牵挂就有了家。
成池成了成大郎,不是生如浮萍漂泊异世的孤魂,是成家大郎。内心深处不可说的惶惶不安真正放下了。
“侄儿,你在看星星吗?星星好看吗?别着凉。”惠表叔很有长辈风范,有颗慈祥又操心的性子。
古代暖男一枚。
“多谢表叔关心,星星不如表叔好看。”成池笑眯眯的答着。
“是……是吗?”惠表叔嘴角似乎抽了一下,夜色暗了,没看清,“侄儿注意歇息,我先回了。”惠表叔绷着脸回船舱,行走自有风仪,但成池觉得有几分落慌而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