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懿听苏榆说完那日出门碰上的食客谈论,沉默良久,看向萧靖安道:“抱歉。”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在城门口买麦饼的无心之举,会引来这么大的风波。
萧靖安摇了摇头:“这不怪你。”
世人拜高踩低,如今季霆接管旭京做了新主,萧靖安这个前宣国郡王自然就成为令人鄙弃的存在。
“待……”李思懿顿了顿道,“事务基本交卸以后,我会向新主提请,李家合族迁往族地,为国守边。”
苏榆闻言惊诧:“少史——”
“不瞒殿下,我此刻还在旭京城中,叫了堂兄回来,是不想再任由内廷老臣们把持朝政,继续为祸百姓。”李思懿平静地说着,“可内廷老臣们家族势力庞大,内部盘根错节,若一斩了之,必会生乱,也会破坏旭京难得改换新主却和平过渡的局面,国中若生乱,周围虎视眈眈的各国必群起而攻之,届时白骨露于野的局面也不为我所乐见……所以,只要处理完这些事,我便会向新主请辞。”
“可季霆……”萧靖安低声道,“多半不会放你走。”
这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季霆现在表现得或许还算平和可亲,可这都是建立在李思懿尚在旭京的基础之上,谁也不能保证,若李思懿离开,季霆会否会使雷霆手段。
“我知道在事情做成以前,说什么都没用,但请殿下相信,臣会尽己所能。”李思懿换自称,此时的她是在以臣子的身份同萧靖安对话,她的眼神坚定,口齿清晰,“只是殿下恐怕不能同臣一道——”
“——不行。”
李思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靖安打断,李思懿愣愣地瞧着他。
萧靖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他此时已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内心:“思懿,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不是非得解除婚约,我……我不想与你解除婚约。”
李思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起出城和谈时,欲把大氅披到萧靖安身上,对方拒绝的关怀;想到刚才苏榆复述食客的对话,萧靖安眼中抑制不住的失落;想到之前李家式微,受到攻讦,萧靖安每一次为她遮挡风雨……
她本以为,萧靖安和她一样,只是把这桩婚约当作了迫不得已的政治联姻,即便李家式微萧靖安不解除婚约,也是为了让宣帝放心。
她从没想过,萧靖安会在过程中对她动心。
李思懿的手一时有些无措,扫过茶盏,差点将茶盏打翻,苏榆要过来帮忙时,茶盏已及时被李思懿按住:“没事。”
李思懿安抚着苏榆,茶水没有贱出,未将她烫伤。
“朝中还有事务,”李思懿起身道,“臣先告退。”
她的举止轻缓,没有丝毫急切之态,可李思懿知道,自己这是落荒而逃。
她与季霆之间已是一团乱麻,她实在不想再把别人牵扯进来。
回府路上恰好路过坊市,李思懿叫停马车,自己下马步行,不多时就遇上茶馆中的说人在讲故事,讲的正是李思懿和季霆的曾经:
“当年李季两家门当户对,一双小儿女乃是青梅竹马,早早就定下婚约……”说人口若悬河,竟说起一桩旧事,“那年宣帝不满朝野中对季氏颇多赞誉,更有甚者,有人说季氏的公子身负帝王之气,更是叫宣帝记恨在心,于是召了季氏的公子入宫,同郡王比试……”
李思懿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一日。
那时有关季氏的流言甚嚣尘上,大有民心所向,百姓希望季氏将宣国皇室取而代之之势。宣帝想一挫季氏的锐气,特意组织了这次比试,让郡王萧靖安上阵。
两人同龄,萧靖安的武功在宣国皇室中也属佼佼者,若能打败季霆,必然提振宣国皇室这边的士气。
季霆终究是随父出征,从战场上练出来的杀招,在这种不可伤人命的比试中处处受到掣肘,即便如此,却还是能占上风。
季霆和萧靖安互相将对方推开数十尺,到了武场边缘,宣帝身边的王内侍却突然出现,着急忙慌地扶起萧靖安:“郡王殿下您衣裳破了。”
“无碍。”萧靖安说完就要再上场,“你退开些,以免伤到你。”
萧靖安在宣国皇室中向来不受重视,面对宣帝身旁的近侍,从来都是谦和有礼。
“这上头观战的都是些贵人,您怎好衣衫不整啊?”王内侍劝道,“还是去换一件吧。”
萧靖安往看台上看了一圈,的确有不少贵人,以及朝臣的家眷,李思懿也赫然在列,不得不点头同意。
李思懿隐约瞧见,王内侍带萧靖安去换了衣裳,回来时一道说着什么,萧靖安眉头紧锁,甚是为难的样子。萧靖安上场之前,王内侍往萧靖安手里塞了一样物事。
比试再度开始,萧靖安仍旧处于下风,王内侍在一旁看着,出声唤了句:“殿下!”
语气中有明显的催促意味,不少官员都对此皱起了眉。
比试之中最忌影响武者,王内侍此番作为未免过于叫人不齿,负责主持比试的京兆尹也是命衙役过去提醒王内侍,叫他小声些,欲拉他远离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