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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戌时三刻,同济庙主持张道全带着一身酒味、醉醺醺的返回了自己的住宅。
京城的居民分布,向来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位于京城城西的居民大多是庙堂中枢的高官与勋贵,这里的房子不仅价格昂贵,还经常会出现有银子也买不到的情况。
而张道全的这处住宅,就位于京城城西,并且面积也不算小,足有三进三出,看起来很是排场。
只看这一点,就知道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张道全在京城之中是何等的风生水起了。
事实上,张道全所领导的“同济庙”如今已是北直隶境内影响力最大的庙宇之一,而张道全赫然也成为了京城宗教界的领袖人物之一,信徒数以万计,信众之中还不乏有朝廷里的达官贵人。
张道全能拥有今天这一切,当然是离不开赵俊臣的扶持。
这一年多时间以来,赵俊臣不仅是向他暗中提供了大量的银子,还教会了他好几招足以瞒天过海的神棍骗术,更还帮他摆平了道录司、僧录司的关系,否则就凭他所创出来的那一套不伦不类的教义,早就应该被官府抓起来了。
前段时间,京城里的几家僧院与道观,就是因为实在看不惯“同济庙”所宣传的那种惊世骇俗的教义,于是就联合起来一同把“同济庙”告上了道录司与僧录司,但因为赵俊臣的暗中庇护,这件事情最终依然是不了了之了。
张道全这个时候之所以是醉醺醺的,就是因为他今晚为了答谢道录司与僧录司的袒护之恩,就花了大价钱邀请这两个衙门的主要官员前去京城中最为奢华的天上人间喝花酒,还给所有人都备下了一份厚礼。
道录司与僧录司的几位主要官员见到张道全这般懂事,心中大为满意,也就放下身段与张道全一同放浪形骸,这一晚所有人皆是尽兴,可谓是宾主尽欢。
这场花酒期间,道录司的左正一谭恩趁着酒劲正浓,还无意间向张道全透露了一件八卦秘闻,说是京城之中有一位豪商的受宠小妾乃是南城白云观的信徒,平日里经常前往白云观烧香拜神,一来二去就与白云观的一位小道人看对了眼,进而有了私通之事,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那位豪商给发现了?一怒之下险些拆了白云观?最终还是道录司出面请来了一位礼部侍郎求情说合,才险险的保下了白云观、把事情压了下去。
事实上?道录司也因为这件事情抓住了白云观的把柄?所以才有底气驳回了以白云观为首的道家势力对“同济庙”的告状。
人类对于这种八卦消息的热情总是共通的,谭恩趁着醉意讲出了这个秘闻之后?顿时就引发了所有人的兴趣,众人纷纷加入了讨论之中?还当场编了不少笑话?对于那位头戴绿帽的豪商又是嘲笑又是讥讽,态度极为轻藐。
不过,僧录司的右善世徐志成却是颇有见识,嘲笑这位豪商之余?还断言这个豪商的家业也很快就会衰败下去。
毕竟?连身边一个小妾都管不好,又如何能管好诺大的商行?商行的掌柜、伙计、合作伙伴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又将会如何看待他?若是掌柜、伙计、合作伙伴皆是暗地里看不起他,他就算有些能力又能做出什么成绩?
听到这般评价,所有人都是深以为然。
最终,因为有了这段八卦秘闻作为酒桌上的谈资?众人之间的交情竟也密切了许多。
抛开这些细节不谈,就说张道全醉醺醺的返回到自己的住宅之际?脑子里回想着酒桌上的那段谈资,不由是情绪高涨、暗暗兴奋。
“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白云观数百年的传承?堂堂的京城第一大观?竟然也会闹出这种丑闻……
道录司的谭恩应该不是平白无故的把这件事情讲给我听?显然也想要借我之手给白云观添堵使绊子,大概是因为白云观每天日进斗金的香火钱分给他的那一份给少了?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把这件事情给传扬出去,最好是闹得世人皆知,必然能大大的打击白云观的声誉,还能从白云观那里抢走不少信徒!嘿嘿,白云观一向是自诩为道家正统,从来都看不起我这种野路子,但那又如何?今后有你们向我低头求饶的时候!
说起来,那位豪商还真是惨,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乃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巨贾,但有钱无权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被戴了绿帽子也不敢多吱一声,当真是憋屈的很,有了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也都会编排他,他就算有再多钱又如何威风得起来?说不定就像是徐大人所说,也许他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就要家业衰败了……
恩,等到这个人今后意气消沉之际,我就寻机会接近于他,趁机把他收为信众,这可是一位大金主,至少能为‘同济庙’增加上千两银子的香火……”
不得不说,张道全确实是一个聪明人,更是一个天才神棍,只是听了一段八卦秘闻罢了,就很快构想出了许多扩张“同济庙”影响力的计划。
就这样,半醉半醒之间,张道全的脑子里冒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很快就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然后推门而入。
随手脱掉外衣,张道全也没有观察房间里的情况,掀开被子就想要上床入睡。
但他刚刚弯下身子准备躺下,就赫然见到了床上不堪入目的一幕!
他的妻子何氏、以及他的大弟子马忠,竟是赤身裸体、肢体纠缠的躺在床上相拥而眠,显然是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盘肠大战!
也许是太过激烈、消耗了太多体力的缘故,这对狗男女此时完全没有发现张道全的出现,依然还在沉沉睡着,就好似被人下了蒙汗药一般,又好似正在无声嘲笑着张道全头上的那顶绿帽。
一时间,张道全如遭雷击,原本醉醺醺的脑袋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先是茫然的瞪大眼睛盯着床上的场景,然后又僵硬的转头看了看屋里的情况——他此前处于醉酒状态,一直都没有发现屋中的异常,但如今才发现,自己的卧室内到处散落着这两人的衣裤,他发妻何氏的亵衣甚至还被丢在了屋子里所供奉的一尊神像上,这足以说明这对狗男女办事的时候有多么的迫不及待!
最初的时候,张道全依然是处于头脑发懵状态,他的理智已经告知了他眼前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的情绪却是迟迟没有回应,就好似刻意躲了起来。
就这样头脑空白了好久之后,张道全才想起了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愤怒!
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刚还在酒席上与酒友们一同嘲笑别人那顶绿油油的帽子,转眼间自己的头上就戴了一顶更绿的帽子!
而且,给他戴帽子的不是别人,还是他寄以厚望、信任备至的大弟子马忠!
这种遭到至亲至近之人背叛的情况,带给张道全的痛苦与愤怒,已经完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然后,张道全又回想起了今天酒席上的那段谈资,众人的讥讽目标就好似已经变成了自己……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紧紧盯着眼前这对依然还在酣睡的狗男女,一时间怒从心中起、恶自胆边生,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不知不觉间已是操起了桌子上的茶壶、高高扬了起来……
喝了太多酒、且还是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张道全并没有察觉到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为何何氏与马忠会睡得这般死沉,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出现?他们明知道张道全今天晚上随时都会回来,为何还要选在这个时间私通?张宅的房间明明还有很多,他们私通之际又为何会冒险选择张道全的卧室?
张道全并没有考虑到这些,他如今只是想着自己绝对不能忍受这般羞辱与背叛!他只想着自己绝不能让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名声扫地!他只想着要杀死这对狗男女泄恨!
于是,张道全再无犹豫,狠狠把水壶砸在了马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