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琳身体一震,抬起头,轻点了一下,卞氏又问:“那你可知这帖子也送到了陶梧那里?你小叔素有才名倒不以为奇,那陶梧却只是个名次略前些的秀才罢了,怎的就有人巴巴送了请帖?”
陶琳低头不言。
卞氏冷笑了声道:“你二叔皇恩正隆,是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可你大哥却没有个好爹让人来结交。”
陶琳轻咬了唇,小声道:“只要大哥肯上进,何愁不能出人头地呢?”
卞氏叹口气道:“我的傻孩子,虽都是秀才,陶梧是可直入国子监的贡生。你大哥可怎么办,没有名师教导,如何在学业上有所成?听说赵二的春宴上,国子监的老师学生且不少,你大哥若有机会结交一二,岂不大善?只叹你们托生在大房,若不自己打算,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
陶琳看着这较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母亲,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当夜在床上翻腾许久,待到翌晨,陶琳吩咐厨房做了芙蓉羹,拿了食盒盛了,领着小丫鬟亲自送到陶国襄的院子来。
“前几日听祖母说小叔爱用芙蓉羹,今晨起就让厨房做了。”陶国襄面上不露,先让人收了汤羹,知道还有后话。果然又听陶琳问道:“小叔接了承恩公府月末的春宴帖子,却不知究竟是哪一日,娘亲也好让下人们备好车马,省的耽搁了小叔的行程。”
陶国襄笑道:“倒也不用,我已打算回了。”
“啊......”陶琳眼中失望一闪而过,笑道:“本以为那赵二公子也是位奇人雅士,堪堪能与小叔相交的。”
陶国襄道:“你所闻不差,赵二公子武全才,是个腹中锦绣的趣人,只是你祖父让我安心读,这酒宴乐事,索性也都免了。”
陶琳笑笑,状若无意的又提起大哥陶栋总不得法,做学问尤其辛苦,若有个良师益友在旁倒也好了。
陶琳说了一小箩筐的科考进取方才走了,陶国襄却盯着那碗芙蓉羹食不下咽,他想了片刻,起身吩咐丫鬟收拾了餐桌,去了致远斋陶梧的住处。
因他经常往来致远斋,是以仆妇都习以为常,也无需通报,便进了陶梧的房,见陶梧正眯着眼对着寸余长的青玉细细端详,不时还拿起刻刀比划几下。
“怎么刻起小印来了?”陶国襄走近了问道
陶梧这才发觉陶国襄到了,忙笑着招呼:“小叔来了。”放下刻刀,将青玉小心放入锦盒,又喊丫鬟进来沏茶。
陶国襄拿起梧放入锦盒的青玉,本以为是普通玉石,却不想是成色极好的和田青白玉,颜色匀称,色泽光盈不见杂色,虽比不得水头极好的上等羊脂玉,却也很是不差了。
陶梧看陶国襄摩挲着玉石,便道:“姜送来的,央我刻一方小印与她。”想起她请人刻印时,颇为颐指气使的样子,便苦笑道:“要为字画鉴赏,契约花押,拜帖落款......竟是要块六面印。”
陶国襄再细看玉石,点点头道:“大小质地倒也合适。”
陶梧接着控诉道:“她说玉石珍贵,不能仓促而为,所以三月为限,早一天完成都是我敷衍。”
陶国襄笑道:“那丫头刁钻,你还护着她去看灯,凭白被你娘埋怨,何苦来哉。”心里却想,凭陶梧的技法,即使六面印不易,一旬倒也制得,这丫头定下三个月,一天不能少,怕是心疼梧做学问辛苦,想法子给他解闷的,不免想起陶琳来,那也是个心疼哥哥的丫头。
陶梧很是头疼:“你也知道她刁钻,我若不带她去看灯,她能让我几个月不得安生,不过这次确有点过,怕是这个月都不许她再出门了。”
陶国襄不以为然道:“不必担心,那一年杭州大雨,莫说府门,因园中积水,连房门都十几日出不得,可她领着众人做香药包,酿青梅酒,好不热闹,你何曾见她憋闷过。”
陶梧想了想,也释然笑道:“含山郡主也在京中,她是姜的手帕交,若是送了帖子,娘都不好推迟。还有子扬兄,待承恩公家春宴一毕,也是要登门的,到时候我们就在这个院子里摆上一桌,天气若好,还可以让姜放风筝。”
陶国襄听到承恩公,便眉头一挑,问道:“承恩公家的帖子你已经回了?”
陶梧答道:“当天就回绝了,莫非小叔要赴宴?”
陶国襄点点头:“这次我想带着陶栋同去。”
陶梧面有不解,承恩公家不好结交。
陶国襄又问:“你与国栋也交换过章,你觉得他学业如何?”
陶梧道:“他是大哥,比我入学早,怎好随意评论。”
陶国襄呵呵笑道:“他虽长你三年,却跟你一样都是去岁的秀才,你又是头名贡生,有何不能议论。”
陶梧只得答道:“大哥......学得扎实,四五经都通顺。”
陶国襄摇头叹气道:“唉,十余载才习得通顺而已,死读罢了,若再无良师开窍,大半生都要蹉跎在秀才名头上了。”
陶梧不好再讲,初与陶国栋见面,因是堂兄弟,又都是秀才便有互相扶持之意,只是几次章探讨之后,陶梧便发觉这位大哥言语乏味空洞,圣人章背的熟练,却无甚见解。
陶梧试探着问道:“小叔是想帮大哥再找个先生?”
陶国襄点点头,道:“你大哥是个忠厚重德之人,以往的先生也大都行中庸之道,难免固步。与其终日坐而思,不若行而学,承恩公家这次春宴不乏风雅饱学之士,即使不能相交也可通些世事。”
陶梧笑道:“要我说,小叔可是舍近求远了,论学识,子扬兄可是案首且世事洞明,论人世练达,我小舅舅见多识广,胸有沟壑,且大家年龄相差不大,正是相交的时候,以后常来常往,大哥想必也能得益,何必与承恩公府有什么牵扯?”
陶国襄当然也想得到,只是无论是许子扬还是黄嘉案都是二哥的人脉,他虽有心帮衬大房,仍觉不妥罢了,此刻梧能主动提出,便是真心帮衬兄长,他心中称许,两人遂定下日子,要请许子扬,黄嘉案过府赏喝茶。
待送走小叔,陶梧便去了正院等父亲归家,蛋有缝,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