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多尼又把那个玉佩也掏出来交与李香君道:“这个玉佩也留给你。这是当年我从北京紫禁城里寻得的一块宝玉,刻上我的名字,送给瑾惠。她一直带在身边而她既然肯把此玉赠给你,自是有她的道理。”
李香君哪里敢接,但见多尼固执地伸着手在眼前,她只好颤巍巍双手接过,却不敢看向多尼。
多尼又沉默一会,对李香君道:“这位这位你可知瑾惠为何要来到此地?”
李香君想想道:“瑾惠姐姐晌午曾说是路经此地,并未说从哪里来,要去哪里。等蛾儿醒来,你可以问问她?”
多尼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蛾儿,又道:“姑娘,事到如今,不必相瞒,我是大清国和硕豫亲王多尼。这次微服到京城外,本是为了家中的一件私事。不曾想,竟因你见到了见到了她。虽然转眼她就不在了,但能与她厮守一会,又知道了蛾儿的身世,我感恩不尽,适才多有得罪,请多原谅。”多尼虽以尚武为荣,但爱新觉罗氏称王到他这辈已经三代,其父辈的皇上皇太极开始,即要求满族子弟除了学习骑射,还要开设馆,鼓励子弟多读汉家籍,学习汉家化。多尼自小在汉人教授的馆里学习化,听李香君不像寻常农妇,又获她帮助,对她说话较为礼貌。
李香君见多尼向她致谢,脸上一红。虽然她对满清铁骑心中痛恨,但没想到这位王爷却不像传说中的满人男子那样凶神恶煞,对她却如此客气,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见他刚才对瑾惠情真意切,却只能生死绝别,心中又生一些怜悯之情。
多尼默默说道:“我十四伯刚刚在外地过世,丧讯已传回北京,瑾惠是十四伯的妾妃,本应在北京等候灵柩,协助入殓大丧之礼。她却携女出京南下,不知有何变故,竟又在此地遇袭,客死他乡。这到底为何?”
李香君低头沉思一会,回道:“这位爵爷,姐姐携女南下,定有车马护送。床头那具尸体,貌似只是个乳母。是否在客栈别处,还有随行陪护?”
多尼一下子被提醒,走到桌前举着油灯向房外走去。李香君不敢和两具尸体独处,赶紧也跟了出去。
客栈二层两侧各两间共四间客房,多尼走到对面房间门口,推门发现门并没有从里面扣上,但门口好象被什么挡住推不开。多尼发力推出一道缝,油灯伸进去一照,看见门口伏着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多尼将他推开,进到房中。
房内桌椅家俱摆放如常,并无搏斗痕迹。多尼把那个仆役翻转过来,此人面色黑黄,双眼圆睁,手上紧攥一杆烟袋枪,已经死去多时,身上却没看到伤口。此人留着辫子,身着青色布衫,似是满人。多尼探到此人怀里一摸,摸出一袋烟叶、火石火绒,其它再没有什么东西。多尼一时没有头绪,只在房中乱翻。
李香君心细,拿起那袋烟叶细看,发现那袋子上粘有一些马毛,一侧绣着一个标记,衬底是深蓝色,上绣一只黄龙张牙舞爪,外围是一圈红色织锦。她指给多尼,轻声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多尼看了看道:“哦,这是我们满人旗籍的标识,这个标是镶蓝旗的。”
刚说完,多尼眼睛一亮道:“这却奇了,我十四伯家是正白旗,怎会用一个镶蓝旗的包衣奴才?难道他是济尔哈朗手下?”多尼十四伯多尔衮的政敌济尔哈朗,正是镶蓝旗旗主。
李香君轻声道:“瑾惠姐姐刚才说,她对遇袭之事早有预料,也知道是谁要杀她。是否是因为知道有人要加害她,才离家躲避?”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晚这客栈发生血案,如此离奇,楼上这仆役、乳娘和楼下帐房先生都是暴毙,却看不到外伤,想必是中了剧毒,才会突然致命。而瑾惠姐姐却死于刀伤,这却是为何?”
多尼低头思考一会,道:“这不像是盗匪谋财,可能是专门针对瑾惠而来。可她一个弱女子,为何有人要取她性命?”
李香君接下话茬,道:“想那作案之人,本只想留下瑾惠姐姐活口,来询问一些事情,所以使毒害死周边人等,省得妨碍。但姐姐未能如其所愿,进而痛下杀手。然而,姐姐却不想让你寻查报仇,说明姐姐认识此人。姐姐在家时可是有什么仇人宿怨么?”
多尼不由得看了李香君一眼,因为他发觉李香君条分缕析,确有道理,心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但想,他十四伯多尔衮一生戎马倥偬,杀人无数,仇家众多,而针对瑾惠而来的仇人,能有谁呢?那仆役显然是瑾惠的马夫随护,但正白旗王府的包衣奴才却是镶蓝旗旗人,这于大清规制里非常罕见,难道济尔哈朗也介入其中?
李香君接着说:“这位爵爷,今夜之事,兹事体大,请您快快报官,以尽快查明。”
多尼心想,此事如一报官,必然事发,如再报到京城,定引起轩然大波。十四伯灵柩既将启程回京,皇帝福临对他家的态度尚不清楚,再出此大事,结果未必对十四伯家和自己家有利。但他这次微服出访主要是找同宗兄弟建立攻守同盟,所以为了低调,今晚没带随从,现在又带
上蛾儿更加不便。他需要马上去找罗科铎派人马和自己的亲兵过来,先把这客栈隔离,以容他细细访查,万不可使今晚消息走漏到外面。
主意已定,多尼向李香君求道:“是的,我马上报官,但有一事相求。请你帮我照顾一下蛾儿。我去去便回。”
李香君虽然不愿,但也不敢拒绝。但求多尼不要让她和蛾儿继续呆在这家刚刚出事的客栈。她暗想,这般不巧,遇到这样的惨事,那瑾惠姐姐虽然认识不久,但两人分外投缘,那蛾儿天真可爱,让人好生怜爱。如今瑾惠被害,女儿无人照顾,这位王爷倒是个情深义重之人,自己多年没有喜,而今日刚刚得知已经怀孕,为了腹中胎儿,就算积德行善,助人修行吧。
二人回房抱起睡得正酣的蛾儿,先安排李香君和蛾儿到邻近一家客栈里住下,多尼即刻策马出发,赶往附近八旗驻军营地。
大约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大约二百名清军士兵蜂拥而至,到镇上立时把聚来客栈围个铁桶似的水泄不通。
多尼找到李香君,抱拳道:“姑娘得罪,让你今晚碰上这桩麻烦事。但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让它走漏风声,所以只好请你先照顾一下蛾儿。如果你家人明日找你,我再派人送你回去。”说着,命两名亲兵到门口把住。
李香君一听大急,连声求道:“爵爷宽恕民女有眼不识泰山,但今天之事我绝不会对外言道。我怀孕在身,家人见我深夜不归一定非常着急,请您放我回家吧!”
多尼不为所动,道:“请你照顾好蛾儿。今日之事实在是离奇,恐怕还要向你请教!”说罢扭头大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