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珣听到耳畔江依宁温柔却又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慢慢传来,如同电影一帧帧的画面缓缓地展开,在光影交错里,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故事带着江依宁满身的疲惫与伤痛。
“我和林皓东是相亲认识的,我家境不好,我哥从小有心脏病,动过手术之后又复发了,需要再做修复手术,我爸常年酗酒,导致瘫痪了,也没了工作,没了收入,我妈希望我嫁给有钱人家,可以救济一下家里。那时候的我二十一岁,还看不清前面的路,当然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太软弱了,没有和家庭作出反抗的能力与勇气。在和林皓东交往的时候,他对我动过手,也被我知道他还有其他的女人,当时我想过和他分手,但在我妈以死相逼之下还是妥协了……”说到这里之时,江依宁的声音愈发哽咽,只觉得喉咙里微微作痛。
那些年里的回忆太过不堪,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心口只觉钝痛。
哥哥江益辉昏倒的场景,父亲瘫痪在床的样子,被母亲苦苦相逼的场面,医院盥洗室里鲜血四溅,这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江依宁拿着手机,踱步走到了阳台边,坐在窗边,透过薄薄的窗帘,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街景,从她凝视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此刻内心的压抑。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额前的发丝一缕缕散落在她那张苍白无瑕的脸颊上,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它们,似乎试图用这种微小的动作来释放痛楚。
她的双手也紧握在一起,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脆弱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告诉世界她曾经有多么地孤立无援、多么地身心俱疲。
此刻的眼神迷离而无神,像是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心灵深处的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一片寒冷和孤寂。彷徨的泪珠也在她眼眶中打转,承载着她无法言说的无奈与痛苦,她望向远方的天空,那里似乎有一丝希望闪耀着,却无法触及,她无力地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内心的痛苦能得到解脱。
“所以……”江依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缓解此刻心口处的痛楚,“在学堂组织的团建旅游中,我认识了沈墨,所以……我当时隐瞒了我即将结婚的事实,和他在一起了,就在我决定和林皓东摊牌的时候,却不曾想,有人拍了我和沈墨许多的照片,先一步告诉了林皓东……这也是他对我长期家暴的开始,之后我的生活就变成了黑色……”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沈墨求助呢?又或者和林皓东离婚呢?”周珣问道,他实在不明白,江依宁为何要忍受林皓东这么多年来的家暴。
江依宁苦笑了一声,“你忘了,当年的沈墨还不是江家的女婿,他是体制内的高中老师,林皓东以他的前途要挟我,如果我做出任何的反抗的话,沈墨就会因此失去这份体制内的工作,也会在海州身败名裂,更让他同是做老师的父母难堪……我不能,周珣,我不能……我不能毁了他啊。”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忍受着林皓东的家暴,其实是因为沈墨的前途。”周珣确认道。
“是……”江依宁终于哭了出来,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的眼眶红肿,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泪珠在脸颊上留下了湿润的痕迹,又无声地跌落在阳台的地上。
在黄昏的微光里,她的肩膀微微抖动,伴随着她喘息的声音,急促而不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那种无法控制的痛楚,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
她的发丝散乱地披在脸上,她无力地扫开它们,但还是无法掩盖她泪水湿润的脸庞,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痛与无助,每一滴眼泪都是她心灵深处的呼喊,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
即使她从来都知道,哭泣没有用,一味的善良和妥协也没有用,但是此时此刻,心中的委屈和痛楚已然将她压垮,她需要一个释放的港湾。
江依宁边哭边说道:“所以我不敢反抗,不敢离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墨,可是,可是……他怎么能够在再见面后说出那些话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些话对我有多伤吗?呜呜呜……”
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她太过需要释放自己的压抑与痛楚了,而正好这个时候,周珣能够陪伴她。
“江依宁,江依宁……”周珣叫她,“别哭了,没事的,解释清楚就好了,我来帮你去和沈墨说,他不会再怪你的。”
“不,他会怪我的,呜呜呜,他会怪我的, 我现在准备要和林皓东离婚了,林皓东要是真的把照片公布出去,这或多或少会对沈墨有影响的……”
都这个时候了,江依宁仍旧因为当年做出的事愧疚,而时时为沈墨考虑。
周珣冷静地回道:“不会的,你听我分析,林皓东不太可能敢公布你们当初的照片,沈墨现在是江氏集团的女婿,江氏集团在海州什么地位,林皓东不会不知道,不是他能威胁和抗衡的对象了,你别怕,况且……况且,你还有我。”
情急之下,周珣脱口而出道。
“嗯?”江依宁疑惑地回道。
“我意思是,我也能帮你,作为沈墨的好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更何况,我们还相互救过彼此,这一次,我也会救你。”周珣沉声道。
可江依宁拒绝道:“周珣,我不忍再拖你下水,你知道,沈墨就是我拖下水的……”
“你别这么说行吗?当初你的一次错误,这些年你已经付出代价了,是林皓东揪着不放,更何况他早就出轨了,还要求你忠贞?真是笑话!江依宁,既然是朋友,就别说拖下水这种话,我是自愿帮你的,没有你,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死了……江依宁,是你告诉我,生命很宝贵,我们只来这么一次,就都要好好地活着。”
许是周珣温柔沉稳的声音,让江依宁的情绪慢慢地缓解了过来。
“是啊,生命很宝贵,我记得,我想起来了,我和你说过,周珣哥哥,生命很宝贵,那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周珣愣了一下,听到这一声,如同十四年前的那个傍晚,她叫他周珣哥哥。
他只觉得鼻头发酸。
两个都是在黑暗里挣扎良久的人,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彼此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