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看出来了,李嗣源拿下任圜不是一时兴起。
证据如此充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任圜,说明皇上早就成竹在胸,铁了心地要利用此事革了宰相。
没有人敢吱声儿,大殿上死气沉沉。
任圜被拖下去了,官服软塌塌地跌在地上,像蚕脱下的皮,不带一丝生机。有内侍过来,将之收起。
李嗣源不动声色地往百官中扫了一眼,他们俱都低垂着头。安静的伪装下,有人惊惧有人微笑。只有石敬瑭面容淡定,不经意地接住了皇上的目光。
今天他的表现足够稳,也足够摘得干净。旁的人急吼吼地跳出来要扳倒宰相,他却半分也没有参与。
那一眼,是他和皇上的默契。两人的眼睛平淡无波,心底却已泛起了笑意。
狐狸即将露出尾巴。
是的,他们都知道,任圜是冤枉的。
既然有人想要把脏水泼到宰相和贤妃身上,何不成全?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璇珠了。
几日后,王璇珠以“代皇后”之名,邀请所有妃嫔以及大臣的家眷在宫中聚会,商讨节俭事宜。嫔御们厚厚的大氅里边儿,皆穿着半丝半棉的衣裳。其中王璇珠那身,棉的成分最多。
因是抛头露面,免不了要细心妆扮。柴守玉特地学了半面妆,还用低垂的发髻将璇珠的半边脸遮住,所以今天的王璇珠,看起来容光照人。
粉香蝶也愁,玉容花见羞。想当年王璇珠的美貌可是传遍了京都,连先皇都曾慕名前去。王璇珠为了保住清白,用簪子划伤了自己的脸。
这事在内外命妇中广为流传,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就此“消失”,扼腕的只会是男人。女子们就算不认得她,也希望她掉入尘泥。
而如今,因为李嗣源的宠爱,没有人再敢轻看她。
甚至还有人说,王姑娘当日自毁容貌,原来是早与成王相好,指着今日呢。
命妇们嫉妒的同时,对她更多的是佩服。佩服她的果决,佩服她的远见。
今日她们得以见到璇珠真容,无一不感到惊艳。
她的美浓丽而张扬,第一美人的艳光扑面而来,别说男人了,就连女人都招架不住。她脸蛋俏丽,若三春之桃,举止却显得清素,若九秋之菊。
她的美貌像一把刀,割在每个女人的心里,但凡见了她的,很难不生出嫉妒之心。但她的气质却很好地调匀了这一点,使得美貌不再具有攻击性。
她今日心情很好,嘴角扬着恬淡的笑。在宫女的搀扶下从容入座,端起了酒杯。
璇珠的话说得漂亮,且富有亲和力:“各位夫人于百忙之中抽空进宫,璇珠十分感动,特此饮酒三杯,以示对夫人们的谢意。”
夫人们知道她并无任何位份在身,却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现在贤妃被禁足在重华宫,再也无人能与她一争高下。
可以说,后位是王璇珠的囊中之物。
她却能如此礼待众人,立马博取了大家的好感。若是她当了皇后,众夫人的夫君就少了一份隐忧。
先皇后刘玉娘敲骨吸髓般的压榨,在她们记忆里留下了沉痛的一笔。
所以王璇珠一出场,几乎就已经操控了局面。
三杯酒后,璇珠身上有些发热,脸上也有薄汗浸出。有宫女过来,替她解了大氅。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立时夺去了众人的目光,跟她的美貌交相辉映。
在命妇们大为艳羡之时,另一名宫女替她罩了件梅花纹绣丝披。这丝披一点都不逊于缎裙,将王璇珠的美演绎到了极致。
命妇们看呆了,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羡慕之色。有个胆子较大的夫人站起身来,对王璇珠福了一福:“敢问王娘娘,你身上着的是何衣料?妾身见识粗浅,从未曾见过哩。”
没有位份,便叫娘娘。
这夫人好生嘴甜。
王璇珠垂头摸了下梅花纹绣丝披,温和一笑道:“夫人是否以为,这是皇上赏赐的稀罕新料?错啦,错啦,是我在这宫里闷得慌,到司衣房查看时偶然发现。看着悦目,所以就叫司衣房的嬷嬷替我做了几身。我看夫人很是喜欢,刚好殿中尚存几匹,这就叫小翡去领,回头夫人走的时候,也好带上。”
“这……怎么使得?”
“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如何不能使得?我与夫人一见如故,就当是给夫人的见面礼。”璇珠缓缓说道。
其他夫人也都露出渴慕的神色,璇珠却仿若未见。一直劝她们喝酒吃菜,抑或用点炒豆点心。
宴席快要结束之时,又有人憋不住了,大着胆子对璇珠道:“敢问王娘娘,身上所穿是何衣料?妾身瞧着实在稀罕,赶明儿也去做一身。实不相瞒,妾身人老珠黄,时时担心被我家那死鬼嫌弃,总想着捯饬捯饬自个儿。言语突兀之处,望王娘娘见谅。”
她那直爽的话语,惹得众人一阵娇笑。同为女人,谁没有这样的顾虑呢,所以她的话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之上,没有人觉得她无礼。
其实她们能有这样的视觉冲击,完全是由王璇珠的个人魅力造成的。她艳绝天下,不需要过于华贵的衣料,价廉一些的,反而能给她增添几许温婉大方。
但夫人们却没有想到这一点,目光全都集中在衣料之上。
王璇珠眼见众人的胃口都吊足了,戏也可以开场了,于是放下手中的竹筷,盈盈一笑道:“有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分享,但宫中衣料有限,实在分不过来。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