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永梁县数百年来,械斗最为惨烈,而又最没有来由的,便是这件案子。为这件案,也不知参革了多少有关系的官员。这此案之中,堪称罪魁祸首的,就是这谢大个子。
谢大个子这次杀人极多,自己居然一点儿没受损伤,乘着纷乱的时候,逃离了险地,他那一班的戏子,安然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人。
他逃回汝南郡后,仍以唱戏为业,武艺也更练得高强了,加之江湖上多有知道其当年事迹的,所以饶是武道只是先天境界,名声在汝南郡之中已经是极大,因其惯在戏台上出演李逵这一浑角,故而江湖同道便送了一个外号“青面李逵”。
江湖上的事情,多半都是这样,无论你如何人才风流,武功高强,若是窝在深山老林内不为人知,那基本上扔在人堆里,都没人理会,若是做出了一番大事,有了偌大的名声,出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人高看两眼。
这“青皮李逵”谢大个子虽然只是个先天境界的武者,但因为之前那件事情弄得死伤极大,他又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三教九流的人,多有闻名拜访他的。知趣的多不敢与他较量,不知趣的动手无不被他打得大败。
唱戏唱到四十岁,不知何故,忽然哑了嗓子,不能上台了,想起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一个同胞兄弟,便动了衣锦还乡的心思。恰好当地的一个富商,仰慕他的威名,就礼聘到他家里保镖,有了他那们大的声名,果然吓得一般盗贼不敢妄动欲念。
谢大个子衣锦还乡之后,又得人奉承,在家乡过得好不风光,志得意满之下,为人就有些骄矜起来,没两年,老母亲死了,自家那个亲弟弟因为分家的事情与谢大个子闹得有些不愉快,负气去撑渡船去了。
本来以谢大个子如今的本事,老家原有的这点家底本来是看不上眼的,但奈何自己这个弟弟是个浑人,吃相太难看,说出去的话也不好听,谢大个子着恼之下,却也针锋相对,两兄弟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这“青皮李逵”虽然跟自己亲弟弟谢浩吵了一架,但其实并没有打算争什么家产,两人置气归置气,谢家家产,谢大个子却没有什么染指的意思,仍是归自己弟弟谢浩所有。
本来以谢家的家底,和谢大个子的照顾,谢浩不用外出奔波,在家也是享不尽的清福,哪知这谢浩受了谢大个子这份气,居然吃味不住,没日没夜地操持他那一艘渡船,一副誓要发家致富,不靠半点他人的模样。
谢大个子这边呢,见自己兄弟一把年纪,也做这孩童行径,心中暗觉好笑,却也没有拦着,反正以自己的名声,谢浩做一点摆渡生意勒索过往路人商客钱财,那也是绝对罩得住的。
这一日,谢大个天未明就起来,赶武考似的认真攀弓搬石,足足练习了一整日气力。试用两根檀木棍,拿麻绳捆缚在一块,再用凉水蘸在麻绳上,使麻绳缩紧,将全身气力,运到两
条膀臂上,一手握住一根木棍。
只听这青皮李逵一声断喝,喳喇喇分做两开,看麻绳已断做了若干段。活动了筋骨之后,望着这麻绳不住的点头,随即便收了架势。
之后便有丫鬟上来服侍早饭洗漱,这早饭还没用完呢,外面就有什么人哭喊了起来,隔着墙声音还越来越大,而青皮李逵一听这个,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这旁边侍奉的丫鬟一见这青皮李逵面色变了,顿时便慌慌张张迎了出去,看看是什么事情,若是家中妇人不知轻重,哭闹起来,还要将其拉得远一些才好。
原来青皮李逵在江湖上厮混日久,名声渐大,便是刀刃加身,那也可以面不改色,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浑吝人物,但为人却尤为迷信风水之说,平生也最是敬重佛门中人,莫说那些道行高深的僧人谢大个子隔着老远都要绕道而走,就是平常一些凡俗沙弥,谢大个子也不敢怠慢。
当然,这些也只有稍微亲近一些的人才知晓,这青皮李逵在此处当护院也已经有好几年的时光,之前伺候在旁的丫鬟也跟了青皮李逵几年,自然是知道这位爷的忌讳。
青皮李逵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桩奇怪的事情呢,这件事,还得从谢大个子少年时说起。话说谢大个子的父亲姓谢名大,原是个庄稼人,只因过了四十多岁,尚且打着光棍,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一次地里锄田,居然掘出一小箱金条,喜出望外之下,却也不敢声张,连忙拿些零碎置下了房产,买了一个女人做了老婆,日子渐渐也好转了起来,中年才得一子,就取名一个迟字,后面再得一子,单名一个浩字。
这两人正是如今赫赫有名的青皮李逵,与出门在外的二弟谢浩,这谢迟生长到四岁,无日不在病中,好几次已是死过去了!谢大不吝本钱,延医配药,夫人拜佛求神,好不容易才保留了这条小性命!然性命虽保留了,直病得枯瘦如柴,五岁还不能单独行走!
忽一日有一个僧人前来,自言有办法能医治谢迟怪病,也不要金银相谢,也不住在谢家,只是一月来上一两天,教谢迟念一些佛经,如此两年之后,又传下佛门炼体法门,之后便飘然而去,再不复归。
谢迟得了此番际遇之后,才渐渐长得高大魁梧,天赋异禀,那一门被那僧人传下来的炼体法门更是珍若性命,几十年来未曾示于外人。
当年谢迟虽然只是懵懂童儿,但对那僧人的教导却不知道怎的,每一句都铭记于心,当时那僧人离开的时候,便对当时还是孩童的谢迟言明,修炼此功,必重佛法,不然心中戾气只会越积越深,终有一日会犯下杀戒,如此这般,命中便注定会暴毙横死。
谢迟一身本事,都是从对方身上得来,对对方此言,自然是深信不疑,然而那僧人刚去那两年,谢迟还耐得住性子,每日吃斋念佛,
这时日一长,不免就有些懈怠,恢复了自身本性。
市井之间,更难免有些泼皮无赖,每每侵扰良民,初时谢迟仗着自己身具武道,每每便要修理其等,偶尔尝到了其中甜头,之后便光荣加入,成了本县真真正正的市井霸王。
之后年满十八,打遍本县无敌手之后便觉得索然无味,整个人又沉迷到戏曲之中去了,这才有后来的故事发生。
这走南闯北数十载,当初僧人传下的戒律,早就已经被谢迟破了不知道多少遍,一双肉掌铁爪之下,也不知道了结了多少性命,而就算如此,谢迟不仅没有暴死当场,反而名声越来越大,日子也是越过越滋润,谢迟自然更加不把僧人当初的戒律放在心上,愈加肆意妄为起来。
虽然谢迟行事愈加无所顾忌,但对当年僧人所留下的箴言依然还是耿耿于怀,这才有上所述那些明里暗里的忌讳。这位爷对这些东西忌讳到什么程度呢,要是这位爷今儿早一出门,见到有人抬棺材,若是这口棺材八孝配齐了,在路中间好好得走着,这一位说不得就要大大高兴一番,左右少不得被这位赏赐一回。
若是这口棺材孤零零的,就四个人抬着,什么都没有,说不得这一位就要打道回府,伺候这位爷的下人,也要跟着吃个挂落,如果这口棺材还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可不得了了,这一位爷只怕要闭门谢客半个月,再请人来家里做一场法事,方能偃旗息鼓,其忌讳之深,管中窥豹,见得一斑。
这大清早儿的,这位才行功完毕,就有人在外面哭闹,这分明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也不怪这谢老爷老大的不高兴了。
哪知这丫鬟出去得快,回来得更快,旁边还带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谢迟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那个不成器弟弟的媳妇,谢迟见状,心中连忙暗道一个不好,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了,直接起身上前一步,将自己弟媳搀扶着,口中连忙问了几句。
而那谢浩的媳妇哭天抢地,又哆哆嗦嗦,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便瘫在地上,要谢大个子为自己与亡夫作主。
谢迟一听完这些话,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珠子,顿时睁圆了,射出一阵骇人的精光来,自己弟弟虽然混账,但也是自己的骨肉至亲,这随随便便被人打杀了,谢迟自然是心中愤怒之极。
谢迟不待自己弟媳说完,即抢着说道:“你要我旁的东西,我不见得能遂你的意。讲到打杀仇人,报仇雪恨这件事情,敢夸一句大口,是我谢迟这一辈子都在做的事情。”
“如何骇人的话,我也不必多说,只要你看着我如何把仇人生吞活剥,五马分尸便罢了。”这谢迟话刚刚说完,自己弟媳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说着自己道听途说的那些消息,说那仇人如何如何了得,力气如何如何大,隔空一拳,就将站在自己船上的丈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