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温伦点头道:“二位都是豪杰之士,有这种想法,也实属正常。不过英雄可以造时势,豪杰之士,虽无王犹兴。以二位这样的武全材,只要有了这个改邪归正的念头,将来一有机缘,飞黄腾达自是意中之事,本来也不必急于一时”
“听说两位在郡内,也时常有攻城夺地,将府县官员拿住斩首的事情?”谢乐安道:“这不算希奇。攻城夺地,杀戮官府,也不单我们这一起人。凡是干我们这种事情的人,总免不了有与官兵动手的时候。既动手就有胜负,负则四处散逃,胜则夺取城池。不过我们这一帮子兄弟的名声大些而已,而且从来不曾被官兵打败过,所以这动静倒是越闹越大了。”
蒋温伦道:“那么,二位占下的地盘应该不少了?”谢乐安笑道:“谁去认真占领,和官兵打个不停呢?我们若和官兵认真打起来,是无论如何讨不了便宜的。我们的人,一阵少似一阵,一时没有增加添补,官兵是可以有加无已的。”
“惟有飘忽不定的一法,可以对付官兵。做官的人,谁也不愿意打仗,只要目前安靖了,就得粉饰太平,邀功讨赏。便明知我们藏匿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愿过问,不是面子上太过不去了,决不至于兴师动众的和我们打生打死,所谓千里求官只为财,有几个肯来抛头颅洒热血的?我们也只求生意上可以获利,又何苦无端去找官府为难,因此才能两下相安的过下去。”
蒋温伦道:“现在两位被逼迫到了此处,没有妨碍吗?”谢乐安道:“久离是不妥的,但帮中还有些老人在那里,大致还可以放心,这生意虽然是在下作主经营的,我早就就料定做私盐不是长远的生意,不能不趁这时候,积聚几血汗钱在这里,作将来急流勇退的打算。”
“只是我们两兄弟的声名闹的太大,万万不能由我两人出面购买产业,置办土地,而这种身家性命上的事情,又不容易托付别人。”
“就算寻得一人,凭空拿出许多银两出来买田购地,然而凭空多了数千民众,旁人看了,不可能不生出疑心的。旁人一生了疑心,就难免不查根问蒂,万一露了一点儿风声出去,我两人便枉费心机了。”
“我等将来的下场,想必也是凶多吉少,罢了,此地也不是久留之地,蒋小兄弟既然无甚去处,不如跟我等一起回去,待风头避过了,再行计较不迟”
蒋温伦迟疑一阵之后,便也点了头,自己这一路也是被人追杀,跟谢魏两兄弟一同回去,避避风头,也是不错的选择,不然这一路上继续疲于奔命,蒋温伦都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那谢乐安自听了蒋温伦的那番言语之后,初时还觉得自己的处境,一时要改途变径,有些为难。在归途上一路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现在的处境危险,因此改邪归正的念头,不知不觉就决定了。
回到帮中之后,又将蒋温伦的话,跟魏正豪说了一遍道:“跟我们一样做这趟买卖的人,除了有几个因洗手得早,打起包袱远走高飞,不知去向的外,简直没有听说一个能够善终的。难道他们的力量都不如你我?可见得这条路是不能多走的。依我的意思:还是趁早设法抽身为好。”
魏正豪素来是毫无主意的人,听了不开口,望谢乐安道:“那我们手下这些兄弟怎么安置?我们又怎么脱身,真的要出家做和尚么?”
谢乐安闻言哭笑不得道:“我说要设法抽身,不是说去做和尚,就算你要出家,你这大字不识一个,为人又凶又横,哪里的寺庙肯准你去落发?”魏正豪道:“好嘛,不出家就是好的,好酒好肉我是一天也离不得,再说了,我们抽身很不容易,和我们同道的人,虽有打起包袱远走高飞不知去向的,只是我们不能照他们这样行事。”
“他们多是偷偷摸摸的不敢撞祸,没闹出什么声名来,只要离了这地,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也没人知道他的履历。你我此刻是何等声势,就是出家尚且恐怕有人挑眼,何况不出家呢?”
谢乐安闻言哈哈大笑道:“照你这样说来,我们两兄弟就是下不了台了?”,魏正豪讪讪一笑,随即开口说道,“我当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全凭大哥指点”。 谢乐安说道道:“且看机会如何,暂时是没有妥当的法子。我们既存了这个得好休时便好休的心,料不久必有机会。”
“不过我们万不可因动了这个念头,便自馁其气,遇事退缩不前,那就大事不妙,更不可露一点儿消息给众兄弟知道,如果大家在未下台之前,先自馁了锐气,便永远没有给我们好下台的机会了。”
魏正豪点头道:“这是是自然而然的道理,我横竖听从大哥的主张便是了。”两人商议之后,款待了蒋温伦一番,将其安置下来之后,并没有改变行动,仍是各人督率手下兄弟,做私盐交易。
而蒋温伦在两人的地盘上叨扰,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虽然不便直接出手相助,却也从旁出谋划策不少,以蒋温伦的智计,区区私盐生意,不过手到擒来。
在其谋划之下,本来掣肘不少的私盐贩卖,居然顺畅了不少,更有几次化险为夷,再也不曾死伤一人,这样一来,盐帮上下自然对其敬重不矣,而谢乐安与魏正豪,与蒋温伦更是称兄道弟起来。
又过了一些时日,一次行事不秘,走漏了消息,被官兵围住,双方对峙起来,转眼间又起了冲突,一阵冲突之后,官兵败退,盐枭照例攻夺城池。这次攻破了一座县城,将知县全家拿住了。
这位城陷被擒的知县,便是柯玉宇,柯玉宇的品貌才情,当时郡里的官场中,没有能及得他的,在郡中早有能员的声望。这回因兵力不足,又疏于防范了一点儿,被谢乐安等攻进城来,一时逃走不及,全家破捉。
柯玉宇早知谢乐安等这班盐枭特别凶悍,官府落到这班盐袅手里,从来没有好好释放过。自己这番被捉,也只好安排一死,不存幸免的心思。平时盐枭捉了官府,也和官府捉了匪徒一样,由匪首高坐堂皇,将官府提出审讯,并不捉着便杀,谢乐安等这部份盐枭,在郡里所杀戮的官吏,尽是平日官声恶劣的。
柯玉宇虽有能员之名,对于地方百姓,却没有恩德可感,没有使谢乐安等钦敬之处。所以城陷的时候,照例将他全家拿住了。他们从来拿了官府,都是由谢乐安坐堂审讯的。
这日,谢乐安审讯过柯玉宇之后,退堂传集魏正豪,蒋温伦二人秘密商议。谢乐安先开口说道:“前次听了蒋兄弟的话,动了改邪归正的念头,我一向留心寻觅大家好下台的机会,但苦于见之不着。”
“刚才我审讯这个知县柯玉宇,看他的谈吐相貌,很不寻常。我料他将来发达,不可限量,我等要下台,也不会辱没我等,这机会倒不可错过,只不知两位老弟的意思怎样?”
魏正豪道:“这知县的谈吐相貌好,如何是我们下台的机会?我不懂得其中的道理?”谢乐安望了蒋温伦一眼,见蒋温伦微微点头之后,心中便也有了底了,随即回头对着魏正豪说道:“我也知道老弟不识,也只问老弟愿意不愿意趁此下台。愿意,我再说其中的道理。”魏正豪道:“既是下台的好机会,哪里有不愿意的。”
谢乐安点头道:“我看柯玉宇的仪表非凡,曹川郡柯家也是一郡大族,料想他将来必成大器。我打算好生款待他,和他结纳,求他以后设法招安我们,这于我们有好处,于他自己也有好处,他为人精干,将来必能如我等的心愿。”
魏正豪纳闷道:“他若自以为是朝廷大员,瞧我们这些私盐贩不起,不愿意和我们结纳,大哥这番心机不是白用了吗?”
谢乐安摇头道:“这一层倒可不虑,其一,这人虽然出身大族,有些才干,但不通武道,家族的支持也很有限,所以才委身在这小县城里,不然堂堂一郡大族,怎会稀罕这点有名无实的朝廷名爵?”
“二来我们平日捉拿了官府,都是置之死地,于今我们不杀他,反殷勤款待他,与他结交,话说这些大族子弟,有哪个是不怕死的,岂有不愿意的道理?”魏正豪歪着头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又说道:“大哥所说,二弟省得了,只是世人能心口如一的绝少绝少。我们殷勤待他,他这时为要保全他自己的性命,口里也能说得很好”
“尽可对天发誓,与我等结交,将来尽力设法招安我等。一旦离开了我们,就立即变卦,甚至还记我们擒捉他的仇恨,力图报复,大哥这片心机不仍是枉费了吗?”
谢乐安笑道:“我也想到了这层。不过我料他决不至于有这种举动,我知道柯玉宇绝了武道之后,便十分热衷于做官,不然曹川郡如此富庶,何至于到如此苦寒之地来?我有方法能助他,使他升迁得快,不愁他不落我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