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屯中突然传出嘈杂与喝骂之声,陆仁与曹昂作为首脑人物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奔出了帐去要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而当二人赶到近前时,发觉火光亮起之处似乎是有喝骂与打斗声传来,但听上去又不像是有什么流寇贼人偷袭,听那隐隐约约的叫骂声应该是巡夜的人抓住了什么窃贼。
“子修,我们过去看看。”
陆仁与曹昂带上了随从赶到已经围上了一片人的事发之所。分开人群入内一看,见是三个巡夜的青壮正在狂殴着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借着火光,陆仁发觉被打的人竟然是个身形瘦弱、衣衫褴褛,有如个乞丐一般的少年。
这一看清楚陆仁当场火冒三丈,猛然怒喝道:“住手!”
“见过陆校尉、曹孝廉!”
“见毛啊!有你们这么打的吗?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退下!”
三个巡夜青壮对望了一眼,小心的向陆仁回禀道:“校尉有所不知,近来我们营屯各家各户的粮米多有失窃,我等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设下陷阱,捉到这个偷窃粮米的小贼……”
陆仁火了:“那又如何!?像你们这么打难道是要把他打死吗?退下!!”
巡夜青壮见陆仁发了火只好退到了一旁。陆仁举步走到少年的身边蹲下,见这少年死死的趴在地上,用警惕的目光望定了陆仁。闪烁的火光使陆仁看不清少年的相貌,但陆仁有查觉到这少年这样趴在地上挨打,双臂却没有护住头脸,而是紧紧的护住了腹下那一片地方,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事物。
陆仁向少年伸出了手道:“别怕,起来,我不会伤你。”
少年紧咬着牙根,应该是在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但面对陆仁的手却并没有起身,而是警惕的爬开了一些轻轻摇头,到是把怀中之物又抱紧了一些。
陆仁见这少年的戒心如此之重也有些无可奈何,回想了一下刚才巡夜青壮说过的话,陆仁再次向少年和颜悦色的道:“我见你面带饥色,想必你偷取的只是一些食物吧?起来,把这些食物还给大家再跟我去驿帐,我拿我的干粮给你充饥。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不会为难你的。我陆仁一向说话算话……”
少年听到陆仁说出名字之后楞了一下,低声问询道:“您、您就是陆校尉?那个在鄄城屯田时能亩田收粮六石的陆校尉?”
陆仁点点头,到是周边的人在听到“亩田六石”的时候都吃了一惊,脸上也尽是不信之意。没办法,当初陆仁只是在一个小地方屯田,现在名头还没有传开,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陆仁当时的“丰功伟绩”。
少年强忍着身上的伤痛翻爬起身,而这时陆仁才看清楚少年怀中所护之物竟然只是一包用少年身上唯一完好的一块布包起来的米。
再看少年依旧紧紧的抱住那一小包米冲着陆仁跪倒连连磕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的道:“陆校尉,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死没关系,可是我的弟弟妹妹就快饿死了!我只要这包米救一救我的弟弟妹妹,其余的不敢多求……”
人群中有人怒骂道:“不要装可怜!偷了这么多次,好不容易抓到你,别想轻易脱身!”
少年愤而怒吼道:“我没有装!一个月前我们兄妹三人流落至此,听说这里招募屯田流民能赚口饭吃也想来应募,可是是你们嫌弃我们人小力弱徒费粮米,就把我们轰出屯去了!我们兄妹三人只是想活命,可人小力弱的,除了作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还有什么活路!?我们也不敢多偷,只是偷些勉强够糊口的食物……如果不信,可以把我绑缚起来随我去看!我弟弟妹妹饿得只剩一口气了!”
陆仁一怔,马上就向周围的人问道:“可有此事!?”
“哎……”周围不少的人都卡了壳,显然少年说的是实话。
陆仁气得就差没跳起脚来骂人了。重重的顿了几下足,陆仁又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不怪你们,我知道之前分发给你们的口粮也只够你们裹腹而已。”这些事基本上都是陆仁经手的,所以陆仁最清楚不过。
再次望向少年,陆仁伸手扶起少年道:“你把米还给被盗的人再先跟我去我的驿帐,我拿我的干粮给你。”
少年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怀中的那一小包米双手捧给了陆仁,口中迟疑道:“校尉,我不要紧,只是我的弟弟妹妹……”
陆仁把米接过来交给巡夜青壮,手轻按到少年的肩头道:“我知道了。不过你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先吃点东西又怎么有力气带我去看你的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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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的一间残破房舍之中,陆仁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个孩子。
只一眼过去,陆仁的眼泪差点没从眼眶里流下来。他陆仁的确是一个“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的“酱油人”,但这并不表示陆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都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事实上陆仁本性善良且对他人有同情心,之所以会成为一个“酱油人”,其实也是一种身处在现代社会环境之下所造成的普遍性的社会病,一种为求自保而不得不“打酱油”的心理状态。
打个比方来说吧,在现代社会里如果陆仁在街头好心的扶起一个遭遇了车祸的人并且帮这个人叫了急救车,而且真正的肇事者又逃之夭夭了的话,那接下来的事就很有可能会发展成受害者亦或是其家属一口咬定陆仁就是肇事者,哪怕这些人明知道陆仁只是个步行的过路人,甚至有电子录象为陆仁作证也一样会不肯罢休,结果陆仁这个好心人反而会好心没好报,无端端的惹上一身腥而无法脱身。万一碰上的根本就是那种借旁人的同情心而行骗的骗子……
但现在的陆仁根本就不会有现代社会里的那种顾忌,所以正忙着与婉儿分别给那盗米少年的弟弟妹妹喂食。一如盗米少年所言,这两个孩子早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其中的妹妹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身体比较差,都已经陷入了神智不清的半昏迷状态。
这是身体底子好一些的盗米少年编了一个树枝门挡住寒风,卧处铺了厚厚的干草,临去时又在洞中点了小火堆给弟弟妹妹御寒,不然在这种春寒尚浓的日子里,两个孩子只怕早就已经饥寒交迫而死。
陆仁跟着少年刚一到此时鼻子就一阵阵的发酸,自然是赶紧命跟随来的屯众去多收集些干柴加旺篝火,好将他与婉儿带来的米糕煮成稀粥。弟弟的情况稍好一点,几勺稀粥下肚之后来了点精神,有气无力的想举起手端碗狂喝却被陆仁推开了道:“别乱动,慢慢吃!你越是饿成这个样子就越不能吃得太快,不然很容易卡在食道里反而把自己噎死!好不容易有了吃的,你也不想没饿死却噎死吧?”
这本是陆仁想逗人一笑的玩笑话,但周围的人都实在是笑不起来,甚至连陆仁自己都只是勉强的微笑了一下便又紧皱起了眉头,只是无言的把一勺勺稀粥吹凉后再喂入弟弟的口中。借着火光,陆仁望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弟弟,眼角也不知不觉的泛起了潮。
正慢慢的喂着,婉儿在那头急向陆仁唤道:“主上!这孩子神智不清下牙关紧咬,婉儿根本就没办法喂她进食啊!像她这样再不进食,只怕真的会……”
陆仁伸手制住了着急之下想乱动的盗米少年,再扭头向婉儿道:“婉儿别急,我们换一下。你来喂弟弟,我有办法喂妹妹。”
二人互换了一下,陆仁先把稀粥交给了盗米少年,自己则在妹妹身边跪坐下来,把妹妹的头枕到了自己大腿上。按照现代的急救常识,双手按住妹妹的两腮勉强撑开了妹妹的嘴,自灌了一口稀粥,然后用嘴对嘴的方式强喂入了妹妹的腹中。喂过几口之后,妹妹忽然猛咳了几下,显然是陆仁喂下的稀粥误流到了气管里。不过咳过了这几下,妹妹的双眼却也勉强的撑开了一条缝,看来应该被这几下咳嗽刺激得比刚才清醒了一些。
陆仁在妹妹的眼缝前晃了晃手,感觉妹妹仍然太过虚弱便柔声道:“你应该还动不了吧?不过醒了就好,我接着喂你,不过你要自己咽下肚去,不然又会咳嗽的。”
伸手从盗米少年的手中取过竹勺,盗米少年却犹豫着道:“校尉,我妹妹她……哦,我是说您不用再像刚才那样喂了吗?”
陆仁白了少年一眼道:“清醒过来了就不必了!知道情况的会说我是在救人,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我是个登徒子!把我当成个登徒子我到不介意,可问题是你妹妹她才几岁啊?我再老牛吃嫩草也不能吃草芽吧?”
说着又向那边的婉儿微笑道:“婉儿,什么时候让我这样喂你进食如何?要不你这样喂我也行啊!”
这种说荤其实一点也不荤,最多只能算是肉麻的段子让婉儿的俏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梗,微嗔道:“主上——”
听见了这个段子的人都不禁莞尔,而因此一笑大家的心情也都放缓了许多,就连身上虚弱无力的弟弟妹妹也都无声了笑了笑。此刻既然大家的心情都放宽了许多,再给弟弟妹妹喂食自然也顺利得多了。随着一勺一勺的稀粥喂入妹妹的口中,妹妹的双眼也渐渐完全睁开,一双大眼睛更是直勾勾的望定了正在给她喂食的陆仁。
陆仁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已经把这一幕深深的刻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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