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公共汽车里的温度要比室外要高。随着我的呼吸,热气从围巾里不停往外冒,我敢保证如果我现在戴着眼镜那一定和睁眼瞎没区别,幸亏巫师们可以用魔药矫正近视,避免了我再次戴上眼镜的命运。尽管如此,我哈出来的热气还是把围巾浸湿了一小块,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找出了十一个银西可给售票员,其实我倒是挺想要喝点热巧克力的,但鉴于骑士公共汽车开得比我上辈子坐过的某地出租车还狂野,我害怕那杯热巧克力最终的归宿是我的外套或者肺,所以就没点。 和我熟悉的公交车不一样,骑士公共汽车上的椅子都不是固定在地板上的,它们现在都堆在车厢靠后的位置,很明显是因为急刹车被惯性后甩。我在第一层挑了一把我看着顺眼又没有翻倒的椅子坐下。出于警惕心,我把椅子挪到了靠窗的位置,然后伸手紧紧扒住了窗沿。 “大家都坐稳了吗?预计在霍格莫德下车的也都走了吗?”售票员打量了一圈,“一切准备就绪,好嘞,下一站——” “砰!” 我死死抓住窗沿,非常庆幸自己在上辈子有丰富的挤公交车经验。谢天谢地,幸亏骑士公共汽车不用抢座位。 大约十分钟后,骑士公共汽车出现在了一个色调灰败、景色熟悉的街区。 “蜘蛛尾巷——”售票员把地名唱出来,“那位黑头发的乘客,你到站了。” 我惊奇地伸长脖子,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这么快?!” 售票员见怪不怪:“假期乘客少,所以优先送你到站咯,亲爱的。说实在的,我这几天都不想来上班了,今天可是平安夜啊。” 啊,今天是平安夜。 我步履蹒跚地下了车,站在蜘蛛尾巷坑坑洼洼还堆着厚厚积雪的卵石路上,我都觉得有点不太现实。 就这么到了? 我抱紧怀里的礼物,另一只手费劲地伸到背后去拍外套上的灰。举目四望,我有点茫然,即便来之前热血沸腾,但真正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斯内普,又要以什么名义去见他。 好在我有他的收信地址,上面写着门牌号。无论怎么说,我的方向感还算可以,到一个新地方之后我花大概一两天就能熟悉地形,蜘蛛尾巷又不是霍格沃茨那种在设计上就故意让人迷路的地方,溜达几圈我应该就能找到斯内普的家。 啊,这种行为真的好像跟踪狂啊! 我紧了紧围巾,心里更兴奋了! 我从小就有一个做坏蛋的梦! 本跟踪狂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蜘蛛尾巷,贼眉鼠眼地打量着每户人家的门牌,搜索斯内普家的门牌号。 蜘蛛尾巷透着一股日薄西山的破败感,这里没有任何社区管理可言,几年前我被偷自行车那一回我就在路边看到了许多垃圾。冬日路面上的积雪当然也没有人清扫,只能看到有住户的家庭把自家门口的雪扫掉了,公共路面上的雪被零落的脚踩实,变成一种半透明的滑溜溜的冰,凹凸不平,我必须非常小心地下脚才能避免摔倒。 在这样的糟糕的路面上,我不得不小碎步谨慎前进。根据我的经验,在这种极易滑倒的路面上最好还是不要把手揣在衣兜里,因为这样摔倒的时候特别容易骨折。 南方人都记录一下!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生活小常识! 还有冬天一定要用旧衣服把室外的水管包上,不然会冻裂! 我没戴手套,我不习惯戴,这是上辈子就有的坏习惯,因为上辈子我得用手机,戴手套就没法触屏了。我抱着礼物盒,双手都暴露在寒风中,没一会儿就感觉被冻得够呛。 唉,我真的不喜欢冬天。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心里思忖斯内普是不是因为这样的路况所以放假回家都不出门。有好几回我都感觉脚底踩到突出来的滑溜溜鹅卵石,整个人就要维持不住平衡,幸亏依靠核心力量才勉强站稳。 究竟是谁管道路建设的,能不能给这儿好好修修路?! 这下不得不打1235投诉了! 搜索门牌号的工作也有点困难。这里的住户并不是所有都有门牌号,有的房子已经没人住了,门牌被摘,有的两户挨着的人家门牌号甚至都不连续。 我踉踉跄跄地继续向前,在迷宫一样的巷道内四处打转。期间好几次差点滑倒。一直走到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我发现我已经来到了一条死路尽头,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斯内普家的门牌号。 我站在小巷尽头,面前是灰扑扑、墙皮剥落的矮墙,右手边是一户半新不旧还有人活动痕迹的人家。我不记得当时我追偷车贼的时候来过这儿,这是一片全新的领域,而且我现在好像连回头路该怎么走都
不太记得了。 ……我要是饿死在这里了,斯内普会给我收尸吗? 哦,刚才那个句式有点熟悉,好像以前听谁说过来着。嗯,原句是不是“你觉得邓布利多会为你哀悼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回去之后讲给加拉哈德听,嘿嘿。 话说加拉哈德应该没有和格林德沃谈恋爱的记忆吧?他知不知道自己毕业之后回到戈德里克山谷干了什么事?我能告诉他吗? 我站在矮墙前头吭吭地笑,被围巾糊了一大半的脸上洋溢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喜悦。 隔壁的房子二层传来拉窗帘的声音,沉浸在八卦中的我猛然惊醒。我做贼心虚地瞟了一眼楼上,结果刚好和窗玻璃后的人四目相对。 大概只有那么一秒,玻璃后的人迅速消失了。我站在原地,疑心刚才应该是我的错觉。 刚才那人是不是斯内普啊? 感觉有点像,但是万一不是呢? 我都把自己裹成这样了,发色都换了,斯内普应该认不出我来吧。如果真是斯内普,他可能只是往外看一眼究竟是哪个傻子在他家门口傻笑。 要不要再弄出点动静,把屋里那个人引出来让我认一认? 我还在犹豫,“咔哒”,那栋房子的门竟然开了。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收紧手臂,右手已经开始在身上乱抓寻找魔杖,就怕屋主跑出来骂我。 大开的房门后,穿着一身单薄衬衫的黑发少年难掩吃惊地看向我,我双手蜷在胸前,紧紧抱着礼物盒,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伊芙琳!”斯内普叫出我的名字,“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震惊地勾下围巾:“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很好辨认。”斯内普视线移向我的头顶,“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我立刻捏起一撮黑发给他看:“我学了人体变形术,你看,我现在是黑头发啦!” 斯内普的神色稍稍放松,他抿着嘴角笑了笑,说:“那真是恭喜。你……” 他有些犹豫,我见他态度比较柔和,没有要报警把我抓起来的意思,连忙上前几步,递出礼物盒:“圣诞快乐!我这几天在学校太无聊,所以偷偷溜出来玩。我不是在跟踪你哦,我就是按照你的收信地址过来看了一眼,前几年莉莉也带我到这附近玩过的,我不是在跟踪你哦!” 斯内普接过礼物盒,他看向我傻笑的脸,轻轻道:“谢谢,圣诞快乐。” “我也没什么别的事了!”我吸吸鼻子,搓搓冻僵的手,“啊呀,你就穿了一件就出来开门,一会儿肯定要被冻坏的,快进去快进去吧。” 斯内普扫了一眼我冻得关节都有点发红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为我让出一条路:“进来坐坐?” 我大为惊奇:“哎!方便吗?” 斯内普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母亲外出了。” 我马上挤进门:“那就打扰了!” 斯内普在我身后关上门。走廊很狭窄,容不下我们并肩而过。我赶紧往前快走几步,来到勉强算是宽敞的客厅。 客厅空空荡荡的。入目所及,只有已经熄火冰冷的壁炉,靠墙孤零零站着的一个木柜,客厅正中一张摇晃的矮桌充当茶几,茶几边摆放了一把皮边已经磨破的沙发和一只看起来会发出“嘎吱嘎吱”动静的扶手椅。 我没有看到原著中描写的满墙的,在我好奇打量的同时,斯内普越过我来到壁炉边。他抽出一支魔杖,随手点了壁炉,然后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 “你可以在家用魔杖吗?”我吃惊地问。 “魔杖是我母亲的。”他平静地说,“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倒茶。” 我已经很饿了,因为早上没吃早饭。一杯热茶应该能让我的胃稍微舒服点。我把毛绒绒的厚外套还有围巾都脱下来,搭到沙发背上,然后继续大着胆子观察斯内普家的客厅。 斯内普离开的方向是一道窄门,我歪着身子伸长脖子去看,隐约看到一条昏暗的楼梯。 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靠近再看看,但是我的道德告诉我到别人家做客最好别乱逛乱摸。于是我搓着手在原地打转,左右摇晃,最后决定去给斯内普放到桌上的礼物盒调整一下包装——路上我把缎带弄皱了。 我使劲浑身解数调整礼物盒上的蝴蝶结,努力把它调整得又挺又括。但是我抽了两下缎带之后就发现它越来越松。我心虚地飞快将它拆开,然后重新打了一次,中途还差点失败了,心里一直在祈祷斯内普泡茶的时间再长一点儿。 终于,楼梯那头传来餐具叮当碰撞动静之时,我从礼物盒上弹开,志
得意满地坐回到沙发上,为我高超的手工艺技能感到骄傲。 斯内普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陶瓷茶壶和两只不配套的茶杯。他把托盘放到桌上,桌子危险地晃了一下,我悄悄挪了一下身体,用膝盖把桌子顶住,让它不至于在斯内普倒茶的时候再晃来晃去。 “谢谢~!” 我大声说道,然后迫不及待地端起茶杯,用力呼呼吹着热气,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斯内普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不过他没有喝,而是在扶手椅上坐下,捧起礼物盒放到他自己的膝盖上,黑眼睛牢牢地盯着我。 热茶下肚暂时缓解了我的饥饿,我松了口气,放下茶杯,然后用热乎起来的双手揉了揉我还有点冰凉的脸颊。搓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只海獭,然后就又开始乐。 “你放假这几天一直在家待着吗?”我问。 斯内普点了一下头:“是,头几天处理我父亲的事,这几天在家看。” “我也想看来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进去。”我抱怨道,“这几天霍格沃茨好无聊,连鬼都没有。我前天睡懒觉错过午饭了,去厨房的路上碰到没头尼克,我跟他打招呼,竟然把他吓了一跳!” 斯内普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我以为你这几天的生活很充实,毕竟你连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写。” 我一惊,立刻辩白:“我想写,想写来着!但是每次拟草稿的时候都觉得我要说的话好像没什么营养,太零碎了,根本凑不出一封信。所以你看我这不是直接来了嘛,当面聊天就不显得话碎了。” 好在斯内普看起来也没怎么生气。他低头看向腿上的礼物盒,然后抬头询问我的意见:“这是圣诞礼物?” “对,对。”我为自己的精心包装感到骄傲,“拆开看看呗!” 斯内普的手指捏住缎带的一角,在我翘首以盼之时,他却停滞了,又看了我一眼:“你的礼物我也准备好了,就在楼上,但我还没有包起来。” 我愣了愣,迟疑地问:“你是想……现在就送给我吗?” 斯内普点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自然不会反对,于是我眼睁睁看着斯内普把礼物盒放下,转身又向楼梯走去。 “那个……”我在他身后微弱地问,“我能去你的房间看看吗……?” 说完之后,我咬住下嘴唇,拼命挤出我觉得我看起来最可爱的表情看向斯内普。 斯内普蹙着眉转身,他张了张口,似乎是在思考怎么拒绝。我的心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去收拾一下。”他说,“稍等。” 他转身迅速消失在楼梯间,我眨眨眼睛,伸长了双腿,又端起茶杯,满心欢喜地喝了一大口。 我马上就能看到斯内普的房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胜利的一大步!家人们,这是多么具有突破性的成就啊! 继续努力,伊芙琳,继续努力!!! 我异常亢奋地把一杯茶全喝干了。喝完之后我又想喝,但我的理智告诉我再喝我估计就要在斯内普家上厕所了,场面会非常尴尬。所以我遗憾地把茶杯放了回去,打算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再补充水分。 我没有等太长时间,斯内普很快就重新出现在楼梯口了。他上前拿起礼物盒,让我跟着他一起上楼梯。 楼梯很窄,木板大多都是松的,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响亮的嘎吱声。我跟在斯内普身后一起往上爬,大概爬十级不到,我就看到了二楼的平台。 二楼只有两个房间,斯内普拐入了其中一个,我紧随其后也走了进去。他打开房间门,扑面而来的空气中有一丝寒冷,我扫了一眼透亮的窗户,意识到刚才他应该是开窗通了通风。 斯内普的房间并不大,满打满算也就足够放下一张硬板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整个房间的色调都偏暗淡,并没有什么鲜艳的颜色。地板是深色木质的,墙面上壁纸已经陈旧褪色,边角有些卷曲,一看就知道当初装修时用的材质也不算太好。 房间不算难以下脚,斯内普把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拖到我面前,我紧张地整理了一下上衣的下摆,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只敢挨到前三分之一。 他指了一下桌,神色有点紧张:“你的礼物在那里。” 我回身面对桌,发现摆在桌上的是一个木质的小盒,大约有我两个巴掌大,用铜制的小锁卡住了。我掰开小锁,在打开的一瞬,小盒里传来“咚咚”的丝竹乐音。 小盒内是一个袖珍的舞台,竖起的盒盖内部描绘着我非常熟悉的中国古画中的山水,一条纸带贯穿底部,在打开盒盖后,几个
穿着繁复宫装的纸质女子袅娜地起身,她们悠悠地奔到舞台正中,在音乐中挥舞出红绸,团团起舞。 我完全没料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如此充满故乡风情的礼物,无论是音乐,还是背景、人物都无可挑剔。我捧着小盒,异常激动地转回身,眼睛亮亮地看向等待着我评价的斯内普:“这个也太棒了!你是在哪里买到的啊,难道对角巷也有中国巫师卖东西?” “哦,不是买的。”斯内普轻描淡写道,“我自己做的。你不是挺喜欢中国化吗?我就照着大英博物馆的那个《女史箴图》做了一个。” 我呆坐着,一时间,过于汹涌的感情涌上我的心头。此时我突然就想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抱住他,大声诉说我对他的喜欢,然后把他打包捆回我的宿舍,每天晚上就像海獭抱着贝壳一样死死抱着他睡觉! 我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但是笑容很难收敛,我低头看着小盒里跳啊跳啊的纸人们,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我好喜欢。”我小声说,“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斯内普短暂地笑了一下:“喜欢就好。” 他也开始拆我给他送的礼物。我刚才紧急调整过的缎带被他轻易扯开,打开盒盖后,他从软衬里拎出机械表,然后对着光仔细地看了看。 “很实用。”他评价道,然后直接把表扣到了左手腕上。 我傻笑起来,见他已经戴上机械表,伸手去拿圣诞贺卡,我又美滋滋地低头去欣赏现在属于我的珍贵小盒,嘴上不停地问:“你找参考的时候是不是去大英博物馆了?” 斯内普在窸窸窣窣地拆信封:“没有,没时间。我查的是资料。” 我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其中一个纸人。宫装小纸人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还用红绸抽了我的手指一记,我立刻嘿嘿笑着把手缩了回来:“说起大英博物馆,你记不记得咱们前几年暑假去伦敦玩?其实我做旅游计划的时候考虑过大英博物馆,但是大英博物馆太大了,想好好玩的话必须多花几天,我就没安排。当然啦,更重要的是我估计我一到那里就会生气!” 斯内普没吱声。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什么希腊物,埃及物,中国物……怎么都跑大英博物馆来啦?还不都是抢的偷的,看着就生气!要我说,我要是有邓布利多那个实力,我就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去把大英博物馆和房都搬空,然后再把那些物还给对应的国家!” 说完之后,我又开始思索:“我这种行为其实也算抢劫吧。但是那些物放在房里也没有好好被保存,当然要物归原主,我这是行侠仗义……你在听吗,西弗勒斯?” 我抬起头,看向斯内普。而他正在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读一封信,好像根本没注意我刚才在说什么。 等等,信? 我送的不是贺卡吗? 我把小盒放回到桌上,绕到斯内普身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还真是信,而且看那个圆溜溜、越写越小越写越丑的字迹,还是我写的信。 开头是:“致西弗勒斯·斯内普:经过我多日审慎的思考,我最终决定向你说出我的心里话——我喜欢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我拿错了! 我拿错信了,我拿错了!!! 我拿成情了,我把情当成贺卡送出去了!!! 那里面是我一个月前写的情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