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盈只觉得臂间一沉。
心被一把利刃狠狠地戳穿了。
她抱着阿英渐冷的尸体,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无人忍心上前,时间冻住了。
这世间最可怕的是死亡吗?
是的。死亡撕裂了一切爱和牵挂。这世间芸芸众生,不管是卧虎藏龙还是升斗小民,都走过一座桥,喝下一碗汤,然后跌入轮回,再无觅处。
世人烦恼多,皆因为凡事只求后果,不想前因——
宇泰又移身过去。尽管知道这时候她最不想见他,可是却无法对她不闻不问。何况对面还有于谨在虎视眈眈。
还未来得及靠近,忽然听利刃出鞘的声音,伴随着于谨的一声大吼:“贱.妇,子卿因你而死,我要你给子卿陪葬!”
剑锋已向冉盈直刺过去。
“拦住他!”高肃和宇泰皆大惊,同时大喝出声。
速度更快的是那群侍卫,未等剑锋指到冉盈,贺楼齐眼疾手快,已挥剑挡开。一群侍卫随之大步涌上,将于谨挡在外面。
冉盈不动,五内俱焚的痛苦和绝望煎熬着她,眼里心里只有沉睡在她臂中的冉英,无暇他顾。
大殿外冷风呼啸,吹得几株寒松沙沙作响。
高肃走上去轻拍了一下于谨的肩膀:“于将军,别忘了我们谈好的事情。你同宇泰的恩怨你找他自行解决。冉盈,我是要带走的。”
于谨咬牙不愿。当日子卿吐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在面前一点点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长久以来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子卿去后,他们全家又经历了那样伤心绝望的漫长痛苦。在于谨的心里,这个少女百死难赎。
这当下,宇泰的心里已经顾不得会不会失去冉盈,只一心想着要在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势下保住她。
他沉声对于谨说:“思敬,令弟的悲剧因我而起,你若想报仇,就冲我来吧。阿盈她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她为了令弟,也险些丢了性命。”
于谨看着他,眼神中有愤恨,也有失望:“宇泰,我于谨从夏州时就开始跟随你,忠心不二。你可知道,当初先帝许我柱国之位,要我瞒着你暗下寻访玉玺,一得到玉玺就将你斩杀,可我一刻都没有想过要背叛你。为什么你却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这样的背叛我?”
一阵清泠沉静的声音地上传来:“于大人,子卿可有回去找过你吗?”
于谨一愣,随即怒道:“你什么意思?”
冉盈自地上抬起头,直视着他,两眼通红,口气却异常平静:“子卿回来找过我。他对我说,他入了天人道。他再也不会有烦恼痛苦了。”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伸到于谨面前。
于谨脑子里一炸。
这是子卿最喜欢的一枚双鱼玉佩。当初下葬时,是他亲手放在子卿的头边。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他一把夺过来,声音颤抖,难以置信。
冉盈垂着眼眸,轻声说:“子卿曾经求我和他一起离开长安,并留给我这枚玉佩。后来子卿的婚礼那晚,我将这枚玉佩还给了他。那是我在秦州负伤,奄奄一息,半梦半醒之间,就见到子卿的生魂前来相见,告诉我他入了天人道。醒来时,枕边就放着这个。”
她的声音又清又缓,仿佛在说一个绵长久远的故事。
于谨听了,双唇一颤,两眼立刻红了:“他……他真的回来过?”
冉盈轻轻点了点头:“是我辜负了他。”
于谨的心仿佛被一刀一刀割开,流出的不是血,全是泪。
那孩子那样温柔,连死后都舍不下这个女孩,他又怎么忍心亲手杀了她,让那孩子魂灵不安?
他收起剑,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宇泰,大喝一声:“走!”
便领着带来的军马迅速离开了白马寺。
“阿盈……”宇泰回过身,伸手想要去抚她的肩膀。
在她缓缓地诉说她和于子卿之间的往事时,他的心在微微抽痛。
可冉盈退后了一步,觉得他是那样陌生。
他是那个自己用尽全力喜欢的男子吗?他是那个让自己将身心全部托付的郎君吗?
竟然是他一手酿造了子卿的悲剧。这个她倾心的男子,却从来都是阴谋最忠诚的情人!
高肃走到冉盈面前,伸出手,轻声说:“阿盈,跟我走吧。阴险薄情的男人并不值得你留恋,晋阳才是你的家。”
他贴近冉盈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否则宇泰会死在这里,阿英也无处安葬。”
冉盈看向他,觉得彻骨寒冷。
这张如子卿一般俊秀的脸庞下,却是一颗机关算尽的蛇蝎心肠。
他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人心。
这是子卿吗?她神思恍惚,又一次泪流满面。
高肃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只流泪不说话,离开她的耳边,又说:“我陪你将阿英送回晋阳去安葬。”
“阿盈!”宇泰紧张。
冉盈没有看他,将手伸给了高肃。
“阿盈!你不能跟他去!”宇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