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敞亮的屋子里竟有些让人压抑的气闷。白霜暗暗深吸口气,刻意做足弟子的低矮姿态,只说自己因大长老的到来太过激动开心,反应不过来。
“你这丫头,试炼的时候连反杀失去理智的蜃妖都做得到,现在竟还因我一个长老激动?”他笑,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身边的式神一眼。
这是个柳眉纤腰的锥脸男子,唇边扣着两颗尖牙,双眉乌黑,却是排列密实的蛇鳞。不消多说,这位面色苍白的瘦削式神是蛇妖。
且加上那一身冷冰冰的气势和沉沉黑瞳,一看就知不是条善蛇。
蛇妖立刻会意将话接下去:“我们主人此行是为了告诉你,从明天起由我们主人亲自给你教授驱魔术。”
“……”白霜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难不成和提拔玄缟一样,绵里藏针?他们不是威胁她师父,不许教她驱魔术的么?
莫非,大长老准备撤回对她的待定观察?白霜回神,却是疑惑道:“我不用跟着师父学习了吗?”
玄家的规矩,除了统共的基础学习和进阶测试是由其他长老教授外,驱魔术的修习必须是自己的师父亲自指点。其他长老的弟子多,每次都是一群人在起一学习。
但胡长宁就只收了白霜一个弟子,所以要真学起驱魔术来,也是一对一教学。怎么大长老也要来掺一脚?
“你这不懂事的臭丫头,由宗族长老亲自教授那得是多大的荣幸?你还在这里疑神疑鬼。整个玄家也就只有失踪的胡双叶才享受过如此待遇,给你这个机会是我家主人瞧得起你!”
“柳詹,不可如此说话。”大长老难得的沉下脸,转向白霜的时候又展颜道:“白丫头,我是看你师父久病不愈,不想让良才被埋没。你且安心,你的师父还是胡长老。”
叫柳詹的式神板着脸,眼神跟两把小刀子似的直往白霜面门上飞。
不过,白霜懒得理他。连和他打照面的目光都是不软不硬的,把他当不值一提的存在,这让他很是挫败。可无论自己眼神怎么凶,他都无法从对面的小姑娘脸上瞧见半点惧怕或是怒意。
“多谢大长老,不过我还没把《驱魔史》学完。唐先生安排的也只松松学了一些……我其实挺笨的,总是学不好。”
说着,白霜愣是将自己的脸挤成像是被胆汁浸泡过的模样,可怜巴巴瞧着大长老。还搓搓手,故作局促道:“我不配给长老多倒茶,能倒上一杯,已是弟子莫大的荣幸。”
她说的真诚,连大长老身边的蛇妖都变了眼神,不再敌视,而是变成了鄙视。
主人曾说她是个潜质远高于胡双叶的人,若能从蜃妖幻境活下来,便是塔楼中那位大人的绝佳傀儡。为此,主人还在宗门内到处斡旋,故意将她变成其他长老都不敢接手的存在。
恰好,胡长宁又卧病在床,将这个身上背负着“怀疑”的小丫头收过来简直水到渠成。
她反杀蜃妖让柳詹的主人激动不已,只等四处布下陷阱,使其变成“即使消失也不会激起太多浪花”的那种可有可无的存在,再种上死灵之印,就会收获一个完美傀儡。
可这蠢丫头居然真以为主人是要教她驱魔术?啧啧啧!还故意谦虚,真是堪比圈里的猪。
“你这丫头真是会说话。”大长老和蔼笑笑,顺手拂乱吸取生气的阵法暗印,“也罢,你且把这本《驱魔术法符纪事》拿去熟悉熟悉。明天开始,就由我暂代胡长老做你的师父。”
看来今天不是拿生气的好时机,不过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大长老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本,放在桌上。
白霜并没有立刻欢天喜地跑过去看,她规规矩矩一礼道谢。大长老直说白丫头懂事,脸上笑着,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这小妮子表面看起来规矩得很,甚至还有点忐忑拘谨的模样,可只是如此?他总觉得她的行为,堪比滴水不漏。
大长老提起水壶给自己添了杯茶,端起来吹了吹,这才慢慢缀饮。目光倒映在杯中的水面上,深沉似海,不见半点波澜。
“白丫头,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你师父卧病在床,不能照顾到你的修行,你问我也是一样的。”他端着杯子娓娓交待。
白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全然一个乖弟子。
其实,她内心是愠怒的——那种敌人就在眼前,但你得先忍下心里冲上去砍他几刀的冲动的感觉,委实太煎熬!
大长老不但故意让玄缟给负责试炼的蜃妖下毒,还在所有人面前装好人,东窗事发他居然能拉拢族长和其他长老一起威胁她师父……
现在又跑来给她下套,想把死灵之印种在她身上,好一个面善心毒的老家伙!白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刨过他家祖坟!
“白丫头,你师父的式神呢?怎么不见影子?”大长老环视周围一圈道。
白霜望了望门外,神色低落:“师父缠绵病榻,她只来送点吃的给我便回去了。大长老若要问陆机师兄的事,就只有方才弟子说的那些。”
“你怎么知晓我要问那小子的事?”他放下茶盏。
“长老你说过的,担心陆师兄。”白霜埋着头,搓搓鼻梁,小心翼翼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妄语或是欺瞒。
大长老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敲着桌面笑道:“是啊,身为那小子的师父,已经一天一夜没见他。问了前晚上恶戏的弟子,才知他慌乱中往这边跑。我此番也是趁此机会顺道问问。”
“要是找着了,非给他点教训不可。白丫头,你可不要学你那个师兄。”大长老语重心长叮嘱。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起身离去。不过那本封面用加了金末的墨汁写着“驱魔术法符纪事”的却被他留下,一直安静躺在桌面上。
“不知道这本里面是不是也被做了手脚。”白霜从院门口折回来,却没有半分去翻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