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珏第一年过年并没如约归来。
她信里解释的很充分,说自己十月份才走,路上用了半个月,快十一月才报到,又用了一个月适应学校的新生活,才觉得安定一些,总不能立刻就走,况且山高路远,又费钱又费时间,再况且次年正月十五就开学,自己总得提前几天就出门,这样一算也待不了几天,家里还得安排接待照料,索性就不给母亲父亲添麻烦了。
通篇看下来合情又合理。
的确山高路远,唐憾儿也不可能手伸那么长去抓她,哪怕觉得她大概率就是在找借口,也只好先信了。
是辛酉给回的信,语气很不客气:“果然翅膀硬了,才走就不想我们了,哼!”
后面又洋洋洒洒一通把人训一顿,还是黄溪午给添了几句,嘱咐她北方冬日严寒,记得早晚添衣,又随信寄了明年的银钱,嘱她千万别亏了身子。
那时候正是富安娜兴奋的要搬进唐家的时候,又一起过年凑热闹,次年忙着安排景黄庙会,又有春祀大典,桃花汛,摘春茶,制夏茶,炒秋茶,送别富安娜,准备秋祀大典
忙忙碌碌一整年下来,再次到了年底,唐瑞珏又来一封信,照例一大堆理由,总而言之一句话,今年依旧不回来了。
这次唐憾儿和辛酉两个都没回信,除了生气的缘故,也是他们正忙着给唐瑞琢纳夫呢。
自从唐瑞珏离家求学,二小姐唐瑞琢成了孩子王,越发成长的快了,已是处处有了长姐的模样,里里外外的架势都拿起来了,她自小热爱交际,又生的伶牙俐齿,因在黄溪午身边耳濡目染,最是擅长应对拿捏各色人等,对外长袖善舞,对家里妹妹们也很能笼络起来,虽是庶出,风范比许多旁人家的嫡女都要好的多。
何况唐家这个情况,急需下一辈早早立足,亦有唐憾儿和辛酉的刻意扶持。
前面说过,唐瑞琢一早和韦棣华的嫡少爷订了亲,他排老三,前面两个姐姐早就结婚,年龄也比唐瑞琢大一岁,今年有十五了,不好再拖着。
因此,两厢里一商量,唐瑞琢和韦松影在这年的冬天正式举行了结婚典礼。
唐家的自不必说,这可是唐憾儿第一个纳夫的女儿,而对韦家来讲,这是嫡少爷出嫁,更是架势大得很,锣鼓开道,笙管钹铙紧跟其后,八抬大轿抬着新人,又缀了满满当当十车嫁妆绕着寨子转了一大圈,才终于欢天喜地进了唐家门。
唐瑞琢和韦松影他们二人自小就有往来,订婚之后更是熟识,多次借机交际,早就心意相通,说起来是大户联姻,其实私下里小夫妻两个是渐生了真情实感的,因此,这桩婚事真是家里上下哪哪都满意的。
可是,唐韦两家满意,旁人艳羡,却也总有那不高兴的,比如说黄家人。
黄素馨心态还算好,酒婚礼席照常参加,给了新人重礼一份再加上厚厚的大红包,面子上很过得去,但邓同就没这么好脸色了,一直冷着眼看人,幸好他是家教良好的正夫,这种场合下不会说什么不得体的话。
可是因为邓同这个态度,搞的邓碧早不尴不尬的。
前面说过,从距离上讲邓家是离唐氏庄园最近的,幼时邓碧早就和唐憾儿往来颇多,有时候出门路上也常撞见一面,算得上近邻。
邓碧早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其一邓稼嫁给了阮莹做正夫,其二邓穑和辛酉一起留学的,关系很不错,这样说来也便是和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邓家早先缀在木户末尾,正是因为这些年和唐家韦家交好,尤其邓穑是当初韦通茶业的创始人之一,才使得邓家生意渐渐做大,直至如今的木户首位。
甚至那邓芯草也是当初邓家七拐八绕的穷亲戚出身,后来得了唐憾儿重用,家里也跟着沾光了,如今在邓家还挺有分量的。
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讲,如今的家主邓碧早都该喜气洋洋的参加这场唐韦联姻的大喜宴。
可问题是,大金户可不止唐韦两家,邓同乃是邓碧早的长兄,亦是当年高攀嫁给黄素馨的正夫,若说邓碧早的今日有唐韦两家的功劳,那邓家最早的起步乃是靠着黄家的提携。
而且,那留学过的邓穑本人的确先和黄素雅韦棣华她们创办了韦通茶业,后来他又帮助黄家建立了顺意商贸,再之后顺意倒了,他才转投康唐的辛酉去了。
这几家人的关系盘根错节,没那么容易捋得清。
可是今日邓同这么不开心,黄季临亦是她邓碧早的亲侄儿,叫她怎么办?
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别别扭扭的撑到婚礼结束。
而唐憾儿忙的头昏脑涨的,还注意到邓碧早神色,趁人不备私下和她说几句亲密话。
“邓姐姐,咱们几个算是一同长大的,可不好因为这个生分了。”
唐憾儿既然没避讳,邓碧早也只好直说:“说起来我也不是非要较劲,可邓同是我同胞兄长,我总不好对他漠不关心。”
唐憾儿亦眉头紧皱:“这我知道,当初我也恼极了,可是孩子们你也知道,女大不由母,他们长大成人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你瞧瑞珏她过年都没回来,春祀也没回来,我这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唉!”
邓碧早何尝不知,她自己的亲女儿还跑出去读了呢,是早在毕闻霁回来招生之前就去的,可赖不着谁,都是自己长出来的硬翅膀。
还有胞弟邓穑,这么多年单身不肯嫁人,她也照样管不得他,细说起来,谁家不是面上光鲜,内里一地鸡毛。
见邓碧早不说话,唐憾儿又追了一句:“姐姐是通透的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何必闹这个别扭,再说咱们多年的交情你能不了解我?我唐憾儿不是那不负责任的人,不会眼看着季临不管的。”
邓碧早终于点了头:“嗯。我也明白这个。行吧,回头我再劝劝我阿兄。”
这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