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憾儿猛地站住,缓缓回头看着黄见鹿,就听他接下来说:“他可真是烈性子,宁愿断绝红尘,也不肯”
也不肯喜欢你唐憾儿!
这话他没明说,但作为知道内情的黄家人,他这么想并不奇怪。
唐憾儿脚步稳稳的,但抓着韦阿谣的手紧了一下,韦阿谣虽不知内情,却也听得出不是好话,何况当初唐憾儿因为心情不好都推迟了跟自己的婚约,显然这事她是很在意的。
“少主,阿谣送您回去。”韦阿谣语气不容拒绝,手上亦不容迟疑,扶紧了她的胳膊,把人送下了旭勐台。
唐憾儿并没有因此再提及黄溪午,仿佛听过就忘了似的,开始着手公司的事,将康唐股份公司重新做了股东调整,除了唐家依然拿大头之外,彭韦黄郑四大家族全都入驻,十大木户亦全部加入,其余土户及散户更是数不胜数。
一时间公司这事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唐黄合离一事在被议论小半年后终于被压了下来。
大家只看到唐憾儿兴兴头头的搞实业,纳夫侍,没人再关心寺中寄居的黄溪午。
“少爷,您就不能想想办法?唐小姐如今可是过得好着呢,听说抬了小侍,又要纳个侍夫。”
黄溪午看着阿泛气急败坏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可开了口,还是带了些许苦涩:“当初你不是一心惦记着黄琼吗?怎么现在天天在我耳边提唐憾儿?”
“我是气不过,您在这受苦,她却纳夫纳得欢。”
“阿泛,你是真糊涂还是为了气我?”黄溪午捋了捋笔尖的杂毫,摘下一根脱落的,屈指弹掉,“当初我在家中受了责罚,又差些死去,黄琼不但不来看,还欢欢喜喜纳夫,那才是叫人气不过。”
“哼!有什么不同?”
“我被我们和离满了百日之后,唐憾儿才又另寻他人,这份心意已是难得。”
阿鲜奉上一杯茶,低声劝道:“少爷别气,他是自己急了。”
“你——我急什么急?!”阿泛恼羞成怒。
“你撺掇少爷想法子离开,无非是因为你的身契在少爷手里,他不走,你也走不了。”
阿泛被说中心事,一时反驳不了,尴尬的地咳了一声。
黄溪午喝一口茶,又因这味涩难饮的茶水皱了皱眉:“这么久过去了,你这套路一点没改,向阿鲜学学吧,没事多念念经。”
“不念不念,我又不真出家,迟早要走的。”
阿鲜摇摇头,先一步退出去了。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没听过吗?罢了,你快走吧,在这扰得我心不静。”黄溪午提起桌上的毛笔,蘸一蘸那鲜红的血液,又继续抄经。
“您自己心不静也赖我。”阿泛嘟囔一句,到底是退出去了。
黄溪午微微摇头,自从入了这寺中,三人名义上已是同为修行之身,他们不好再自称奴,可阿鲜照样是恭敬有加,阿泛却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也罢!
大典过后,唐憾儿果然纳了韦阿谣为侍夫,入住谣芳阁。
韦家阿姆原是送了小厮来的,唐憾儿不要,叫人依旧回去伺候阿姆,他家境一般,家里下人本就不多,况且这人又不是从小伺候韦阿谣的,算不得亲近,何必找这个麻烦。
她亲自到唐家备选小厮里面挑了两个精明伶俐的,叫做桑童榆童,给了韦阿谣,又拨了些私房钱给他傍身。
唐憾儿看出来了,韦阿谣性子太直,没什么心机,虽说她现在护着他不会有什么,可日久天长,永酽楼里后宅人会越来越多,难保不会勾心斗角,到时说不定韦阿谣就亏在这直爽上了。
韦阿谣不矫情,大大方方收了人收了钱,谢过唐憾儿。
他只求所嫁是心爱之人,旁的全不在意,婚后没几日就又开开心心的上了茶山,一点都不拿架子。甚至给他提为茶山管事他都不要,只闷着头研究制茶,不过到底身份不同了,如今也没人敢打扰他,反而十分配合,因此便利多了。
小晃本就挺喜欢他,阿坤见他这般性情,亦是很快就接受了,一来二去的,楼里几位相处都还不错。
阿坤被纳为小侍之后,接了永酽楼中馈钥匙,然而权利看似大了,其实许多零碎事反而不便再亲自做了,永酽楼里外都得阿乾一人操着心,且人口又添了许多,工作量更大了,因此唐憾儿干脆把阿乾升为了楼内管家,月例待遇都给提了不少。
又过了不几日,唐憾儿做主将阿乾嫁给了茶山上一位地位颇高的管事茶娘做侧夫,还多添了一份嫁妆,以念他一直以来的忠心和勤恳。阿乾感恩,工作上更加努力不提。
近两年来,唐憾儿在唐庄内不争不抢,又安心做事,唐照秋还算满意,因此在家务事上对她渐渐放手,不但永酽楼许她自治,在庄内的权利也分了她不少,这个“少主”的名分,终于不是空头的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雨季过去了,风又多了起来,天气变得十分干燥,而这时候,早春种下的那最早的一批香蕉就陆续成熟了。
勐茶寨早有种香蕉的技术,乡民们熟悉操作,很快就能上手,这大半年来倒是没怎么让唐憾儿操心,只是每每遇到大不了的事,景楸就要跟唐憾儿争论一番。
两个人一个说东,另一个就要说西,确切的讲,只要是唐憾儿说东,景楸就必然说西,哪怕最后实际上他是听了唐憾儿的建议,当面也是不肯认的。
唐憾儿开始是据理力争,毫不相让,后来发现他也就是斗嘴,该办的事一样没办错过,也就知道他是成心的了,于是随他便了。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时好时坏的,唐憾儿也挺奇怪,景楸这人说他好吧,他总跟自己唱反调,说他坏吧,关键时刻他似乎又挺护着自己的。
而他自身的做派也很奇怪,说起来他是景家的三少爷,可身上并没有娇生惯养的少爷习气,反而上山下地十分自如,银晃晃的耳坠子衬得他格外像个山野少年,而且在之前几年据说还跟着白行舟跑外销的,也很吃得下苦。
但若说他像个茶农,那又完全不是,他身上那股傲气,那股凛然,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摆明了还是个少爷,而且是个十分讲究的少爷。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为他精神不大正常了大约景家这种原先十分显赫后来忽然没落了的家族总会出几个奇葩的,比如曾听说过的那个跳脱的景家侄儿辛酉也是。
总之,唐憾儿一边跟景楸斗嘴,一边忙着香蕉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