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敏正缺席的日子里,唐憾儿有时候会觉得荆予像自己的父亲一般,有着长辈的宽厚和关爱,而每每交流起来,又像同窗好友,并不给人压力。
事实上荆予和景枫算是同龄人,也三十五六往上了,只是这么多年不知道为何不娶妻,一个人独来独往,问他,便只说自己身有残疾,不愿拖累别人。
有时候唐憾儿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会往荆予身上套,想着也许他在年轻时候有过一个交好的姑娘,两人不知怎的阴错阳差没能在一起,便一直长久的牵挂着,不愿迁就。
真相谁知道呢?
他从不说,她也没法儿追问。
这顿饭吃的有点糟乱,说是家人齐聚,接风洗尘,最后却是吵吵嚷嚷一场,终由一碟子蒸的甜软的橙黄木瓜做了结尾。
那木瓜好吃,能让人忘了方才还喝过苦酒,也忘了席间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发生,大家嘻嘻哈哈笑过,也就散了。
唐憾儿关于修路的话问出去,却完全没个下,也不好再追问一次,干脆沉默下来,由小晃搀着,辞了唐照秋和景枫一众人等,往永酽楼走。
这里甚至都没有通电,夜里全靠烛火照明,好在唐家富裕,一路上沿着长廊挂了不少灯笼,小晃手里还提着一盏,另一只手搀着唐憾儿,口中问道:“小姐,你果真喝多了吗?”
“你说呢?”唐憾儿往小晃腰上掐一把。
小晃嘶一声,把唐憾儿手躲开,又把她的小臂抱在怀里搀着:“小姐,我不明白,下午你为什么问阿乾那些话,总觉得有深意,却猜不出来。”
“哟,小晃长进了,还能听出来有深意。”
“您又取笑我!”小晃扭过头去不理她了。
“哎——”唐憾儿伸手扯住他耳朵,硬把头扳过来,你有没有觉得阿坤对我不甚尊重?”
“也,还好啊,我倒觉得那位姓韦的侧夫有点不尊重,不过并不像针对你,他和景正君不大对付,也难怪,当初咱们府里的姨娘们”说到这,忽然意识到唐憾儿母亲也是偏房,有点不好往下说了。
唐憾儿倒不介意,脑子里还是原先的话题,自顾自往下说:“虽说我才来,没有威信亦是正常,可你看其他人该有的礼节一点不少,只阿坤一个,他眸子里的不屑都要溢出来了。”
“啊?有这么明显?赶明儿我仔细瞧瞧。”
“等你瞧出来,早就给人卖出二里地了。”
“那我还是依旧不要动脑子了,反正有你就好。”小晃说着,把她胳膊又抱紧了些,兀自感叹着,“小姐,我真喜欢这儿,可以大大方方同你牵着手走路也没人管,不像以前,我只能远远地仰望你,连走近一步都不敢。”
唐憾儿酒意上头,眼神迷离,此刻把他的话听在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停住脚步,面对着眼前的人:“嗯,我也喜欢这里,咱们一起在这儿好好过下去。”说罢抬手捧住小晃的脸,亲了一口。
唐憾儿已经不是幼雏了。
就是自尹家上路的前一晚上,她做了一个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做了决定之后就把旁边打扇的丫头杏核儿支开,把原本守在门外的小晃拉进了帷帐……
彼时作为尹憾儿的她理由有点莫名其妙。
虽然她在尹家没什么存在感,养成了不爱讲话的性子,虽然她在家里一直如同白日慎行的小鼠,可那毕竟有她的童年,她喜欢夏日老槐树下乘凉,喜欢冬日雪地里举着糖葫芦撒欢儿,喜欢大院里角角落落的花草和飞虫,也包括没什么好脸色的祖母和姨娘们。
尹憾儿想到就要离开,就觉得如同跟自己的童年告别,就是跟从前的那个自己告别。那么告别是需要仪式的,要做点什么好呢?
尹憾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扭头看见了映在门窗上那个默默守着的影子,便想起了永远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的小晃,想到他坚定不移的忠诚,想到他愿跟着自己千里投亲的果敢,想到他的清秀眉目,嫩白肌肤,他修长的双腿,他那紧致的腰身
似乎有些诱人。
小晃被尹憾儿拉进帷帐后,紧张的直冒汗,面对着她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亲眼见到了圣女,抖动的双手终于大着胆子捧起眼前这张乍开未开的花儿一般娇艳的脸:“小姐憾儿,我、我”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将身体覆了上去。
第二天上路,小晃向往常一样进出忙碌,脸上却总是露着怎么都掩不下去的笑意,杏核儿奇怪的质疑他几次:“旁人都苦着脸上路,怎么就你跟要出门捡钱似的?”
小晃也不回嘴,一个人傻乐。
一路上哪怕尹憾儿任性发脾气打他骂他,也不吱呀乱叫,并且越来越乖巧地讨人欢心了。
唐憾儿和小晃躺在床上亲热一番,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说起来也不是她非要聊天,而是她对茶叶敏感,喝多了便会失眠,关于这个,也挺愁人的,身在勐茶寨,品茶喝茶是免不了的,以后可怎么办?
小晃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憾儿,这几天你脾气好多了。”
唐憾儿睡不着难受,有点没好气:“你是皮痒了吧?不挨打还不偷着乐,居然来提醒我。”一边说着,却把头靠在他颈窝上,听着那心跳,觉得安心许多。
说心里话,她从没把小晃真当下人,小晃比她大一岁多快两岁,家生奴,从小便陪在她身边,两人十分处得来,感情上甚至像亲兄妹一般,比唐憾儿那些个有亲缘关系的姐姐妹妹不知道好多少。
只不过,唐憾儿到底是小姐出身,娇贵的脾气还是有的,又因那点子心高气傲不顺心的原因所在,性情就不大好,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家人面前,她是能忍的,表现的一贯很温顺很乖巧的模样,于是凶恶的一面蛮不讲理的一面便通通留给了身边的小晃。
每当情绪发作过去,唐憾儿也会反省自己,替他委屈,但是烦的那一刻,根本什么都顾不上。
上次发脾气是在路上火车车厢里,憾儿想坐到窗边看风景,小晃给定了包厢让她去睡,两句话没说着就把人惹毛了,也或许根本就是旅途劳累借题发挥,她烦躁极了,不仅不去睡还踢他两脚。
小晃没说什么,倒把杏核儿吓哭了。
而此时此刻,小晃任她靠在自己怀里,把人紧紧搂着,像裹着个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