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镜照堂前 (第12页)
王母宣嫦娥入瑶池小宴，观赏进贡的瑶台玉凤。
鹅黄的花|心敛在其中，雪白的花瓣层层相绕，远观恰似雪攒就，近看宛如玉碾成。瑶台玉凤是菊中珍品，端的是雍容华美，仪态万方。
“你也是天庭的老人了，比大部分神仙经历过的事情都多。”王母依然是那副高贵之态，看不出什么亲近的意思，“在本宫面前不必拘谨。”
嫦娥仙子确实心怀仁爱，秉性清高，但她从来不是没轻没重的糊涂人。在天庭数千年起伏，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一直心里有数。杨戬对她有|意，她是知道的。冷语詈骂，甚至利|用他的感情，固然不是什么高尚之举，但广寒仙子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既然能保护好友之|子、能让三界少一点苦难，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但娘娘不一样。上万年相伴，嫦娥早已看清，她从来不恤鲜血，不怜弱小，也不信情义，纵然死谏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伴君如伴虎，只有保住有用之身，才谈得上别的。
嫦娥只望着那菊中珍品：“瑶台玉凤果然是难得的仙品，美不胜收。”
王母不动声色。
百花仙子曾被素有色名的牛魔王囚|禁，杨戬对嫦娥的思慕也传得沸沸扬扬，三界内颇有些对她们的议论，王母听之任之，甚至刻意放纵，为的也是分化瓦解——人总是只顾眼前，旧日的情分算得了什么呢？纵然一母同|胞，三千年的兄妹之情，杨戬在天牢里受尽折磨、命悬一线的时候，也没见杨婵有什么反应，更何况是这不牢靠的手帕交？
梅山老三出庭作证，还亮出了百花仙子行|贿的赃证，三界哗然。眼看着众花神已经无法脱罪，不少平素与百花仙子不睦的神仙逮着了机会，纷纷上表要求彻查行|贿一事。翦除羽翼，何乐而不为？我倒也要看看，时至今日，你们还能像当年一样同舟共济吗？
“如此上品，应当多请些人来观赏才是。”王母似不经意地提起，“九天玄女奏报，她已经基本找齐了一百单八将，想来就快回天交令了吧？坎宫的公|务现在也该没有那么要紧了。飞琼，再设一席。双成，去请斗母元君赴瑶池小宴，观赏瑶台玉凤。”
娘娘刻意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究竟是何意？难道是存心试探她？
自从封神之后，广寒仙子在天庭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虽是月宫之主，名义上却还有一位太阴星君压在她头上。只是天庭诸神多殷商旧臣，太阴星君姜氏是殷商王|后，用她任事多有不便，因此帝后才刻意疏远太阴星君，抬举嫦娥。
此前，嫦娥能联络众仙为三圣母求情，也是因为斗母元君和九天玄女先后下界，天庭里说得上话的女仙除了王母娘娘就是广寒仙子。可如今斗母元君已经归位，九天玄女也快要回天交令了，嫦娥仙子的地位又怎能如故？值此之时，不得不慎啊。
“对了，怎么这么久没看见百花仙子了？陛下和本宫收到不少弹|劾她的奏折，正要找她问问。她就那么忙？百花园就那么难管？”
百花园难管？
百花仙子如今处境艰难，娘娘还特意提到弹|劾她的奏折——难道娘娘的意思是，换个人就好管了？
嫦娥小心翼翼且不失姿态：“娘娘既然关心，何妨将百花仙子传上来伴驾？”
“那不好吧。”王母淡淡地抬了抬下巴，用眼角瞥了瞥嫦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公|务繁忙，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要积攒下多少事来。”
瑶台玉凤花枝低垂，如雪簇霜团，看在眼里，只觉得凉飕飕的。
嫦娥蓦然想起，现任百花仙子，也是菊|花神啊。
自从玉树一事被揭|露|出来，表面上看是杨戬吃了亏，可是三界内说嫦娥闲话的竟比说杨戬的还过分。用他们的话说，苍蝇不抱没缝的蛋，嫦娥要是没那点意思，杨戬能赶着凑上去？惹上这样的男人，看来她也不是什么好女人！这些议论嫦娥都知道，只是有苦说不出。
当初在凌霄殿上以此为把柄保护沉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本不该有怨。可现在，沉香的危险已经成为过去，嫦娥早已淡忘了当初的感受。三界内的闲言碎语却还在流传，甚至凡间会都喜欢让歌姬舞|女扮作嫦娥仙子，以为风|流韵事。嫦娥只能暗暗埋怨百花这个始作俑者——为什么要把玉树的事告诉别人？就算是为了救沉香，也不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拿自己的秘密当枪使啊！
虽然面上不显，嫦娥心里对百花情分已淡。更何况，此事明摆着是百花错了，又兼众怒难犯，难道还要在娘娘面前担着偌大的干系护她？
“众花神人多事杂，难管也是有的……”嫦娥背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却仍是不愿露|出刻意的痕迹来，失了广寒仙子的清高自持，“不过既然娘娘垂怜——小仙听说兰花仙子甚得|人|心，命她代管百花园，就可以令百花仙子上天了。”
她只听到王母轻轻嗤笑了一声。
“嫦娥仙子所言甚是。”
敖春以丁|香精神失常为由，替她打死陆之道脱罪。丁|香这疯病也不是假的，她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大部分时候都不能出去见人，敖春一直耐心陪伴着她。
东海龙王见八太子终日围着一个女人转，心中不悦，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四处延请名医，指望太子妃早日康复。一番功夫没有白费，这几年丁|香的情况逐渐好转，清|醒的时候多，疯癫的时候少。东海龙王十分高兴，前年已把辽东半岛的降水交给八太子掌管，让他历练历练。敖春起初还有些迷茫，后来就越做越顺手。东海龙王对他很满意，正盘算着等太子妃再好一点，就把胶东半岛也交给他。
因此，沉香来找敖春的时候，心情大好的东海龙王并未过问他们要去做什么。
就像此前无数次探天庭一样，沉香和敖春没费什么功夫，就潜入了曲府。按他们的经验，放置案卷的地方最怕火烧，一定在水边。沿着曲府中的水渠寻找，果然在数条水渠交汇处找到了一座藏楼，牌匾上写着“簿册司”三个篆字。
“就是这儿！”
二人变成飞蛾，瞒过守门的兵士，进了小楼。
“太湖尸案是最近的案子，肯定不会放在太难找的地方。八太子，咱们从中间开始找。”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太湖尸案的卷宗。
翻开了封皮，最上面就是林默娘|亲笔所的状纸。然而，就在封皮翻开的一刹那，沉香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写的是什么，忽听哗喇喇一声响，墙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二面明光镜，大放金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运起法|力，勉强遮挡金光，却只见|字从纸面上飞旋而起，呼啦啦如江水的乱流，似乎毫无规律可寻，被十二面明光镜分别收去。
混乱的|字从沉香眼前一闪而过，辨认不出内容，恍惚间却只觉得，那字迹似曾相识。
可是这简直匪夷所思。何三娘告|状之前，他从来就没听说过林默娘这个人，看她的字迹怎么会似曾相识呢？
却由不得他多想，只听门外一声高呼：“抓盗贼！”脚步响，风声鸣，弓弦拉紧，白刃出鞘，小楼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
校尉知道这座小楼里的卷宗至关重要，怕激怒了盗贼以至于卷宗有失，命令众兵士不得轻举妄动。参军走到楼前喊话，要里面的人出来，绝不会为难他们。
敖春一惊：“我们闯祸了！”
“没事，量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样！”沉香随手将空空如也的案卷放下，提起小斧，和敖春大摇大摆出了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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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太子？”校尉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参军脑子转得快，随即想到以这位沉香太子的行|事，他很可能是来偷改案卷的。明光镜阵发动了，他一定没改成。惹急了他，他会不会以武力威|逼曲府修改案卷呢？当是之时，必须给足他面子，并转移他的注意力。
电光石火之间，主意已定。参军指着那两个守门兵士厉声呵斥：“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告诉沉香太子，卷宗不可妄动？左右，把他们带下去，重责三百，插箭游营！”
“嗳，嗳，”沉香忙阻拦道，“你不能这样，这事跟他们没关系！我和八太子是偷偷进来的，他们没看见！”
“既然沉香太子讲情，我就暂且放过你们两个。下次再犯，决不轻饶！——还不快向沉香太子谢恩！”参军故作不情愿状，又对沉香赔笑脸，“沉香太子，他们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