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意味深长看着地上跪着的玉兰,手指轻轻叩了叩实木案几,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变:“说起来,这些时日我也让人留心过,倒也有几个合适的人家。”
她看了一眼高嬷嬷,高嬷嬷暗暗叹了口气,上前来道:“清苑庄子庄头孙五家,长子在博平的粮行当差,年纪刚二十。”
“外府二门上姚大家的小儿子,在博野的石炭矿场上当管事,年纪才十九,很得大郎君看重。”
她陆陆续续说了几个,都是崔家有些出息的年轻管事,家世清白,算得上是不错的人选。
顾明珠听她说完了,才望向玉兰:“你在院子里伺候这么久了,又是老夫人身边伺候过的,如今要出府,也就由着你自己选吧,挑好了人家我给你做主。”
她说着,又看了看在一旁煞白着脸焦急看着玉兰的留香和红鸾几人:“你们在府里尽心当差这么久,自然不会委屈你们,但凡出府都备了一份陪嫁,也好风风光光地出去,你们老子娘那里还有赏赐。”
这样安排的确是难得的体面了,谁听了不得感念少夫人待下人宽厚大度,现在就看玉兰能不能迷途知返,好好接着这份福气了。高嬷嬷想着,望向玉兰。
可是地上的玉兰依旧是一动不动,许久没有声息,直到高嬷嬷再次催她的时候,才低低声道:“谢少夫人的恩典,只是当初老夫人送了婢来玉笙院伺候,婢想留下好好伺候少夫人。”
她的话音未落,高嬷嬷低低叹息了一声,留香已经脸色发青,噗通跪下一把拉着她衣袖,强笑着与顾明珠道:“少夫人,玉兰这些时日病糊涂了,少夫人饶了她一回。”
红鸾与紫鸳两人也是不安地立在一旁,吃惊地看着玉兰,一句话也不敢开口。
阿碧与小葵却是脸色不虞,皱着眉头盯着玉兰,等待着顾明珠开口。
“想留下来伺候?”顾明珠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是个忠心的。”
玉兰发现顾明珠居然没有发作,还笑着说着话,不禁抬起头,原本死灰一般的眼中又有了希冀:“少夫人,我愿意尽心尽力在少夫人身边伺候,为少夫人分忧,郎君他……”
顾明珠笑着打断她的话:“既然病糊涂了,就下去养着吧。”
她摆了摆手,高嬷嬷吩咐人将玉兰照着原来的样子堵了嘴拖下去,一句话都没有容她再说,干脆利落。
留香几个人傻在那里,呆呆看着玉兰被拖走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想要为玉兰求情的留香也说不出口了,她们知道这一切都是玉兰自己选择的,谁也帮不了她。
顾明珠看了她们几人一眼,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下去吧。”
又与高嬷嬷道:“看来真的是病得不轻,再留在院子里怕是要过了病气了,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不能因为是大婢女就坏了规矩。”
“今日时候不早了,有劳嬷嬷去与老夫人、大夫人禀报一声,就说是病了好些时日不见好,今日病得越发重了,明日一早就送去庄子上养着吧。”
高嬷嬷躬身应下了,亲自去了鸣鹤堂与金丰院回话,顾明珠这才返回房去,收拾妥当更衣躺下。
到她回来,坐在灯下翻看卷的崔临才回了榻席上,看着躺在身边的人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将她身上尚未褪去的凉意暖去:“怎么这样久?”
顾明珠却是有些恼意,明明是他惹来的麻烦,却要自己去作恶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桃花债就该郎君自己去还。”
全然忘了是她自己说了,院子里的事就该她去管。
崔临哭笑不得看着怀里别扭的人儿,知道她这会子赌气,不会讲道理,只能搂紧她:“是,是我的不是,让娘子委屈了。”
顾明珠把脸埋他胸膛上哼哼几句,表示一下自己的抗议,才慢慢放松身子睡去了,往日她也没有这样好眠,只是躺在他怀里就是十分安心。
感觉到了怀里身子放松下来,崔临才慢慢阖上眼,但眉宇却不自觉轻轻皱起来。
长安的局势怕是不那么简单了,他们去了只怕也要被卷进旋涡之中了。
高嬷嬷到了鸣鹤堂,老夫人刚刚歇下,听了婢女的禀报,皱了皱眉:“病了?”
一旁的黄嬷嬷低声道:“听说是病了好些时日了,请医用药也不见好,晚上又发作得厉害了,少夫人怕耽误了,所以……”
崔老夫人蹙了蹙眉,她可不是寻常的老妇人,掌管崔氏一族与内府这许久,自然知道不是那么简单,只是她没有多问,知道顾明珠这个时候让人来回话,必然有用意,便点了点头:“既然病了就照着规矩办吧。”
说着,又补了一句:“她是五郎媳妇,自己院子里的事自己安排就是了,不必来回了。”
黄嬷嬷吃了一惊,她应着退了下去。
崔大夫人还不曾歇下,听到回话不禁皱了皱眉,好一会才道:“明日让人临河庄子上来人,把人接了去就是了。”
高嬷嬷得两边的了话,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老夫人不但不过问,还说了以后院子里的事不用去回了,请少夫人自己做主,大夫人还吩咐将玉兰送去临河庄子上,要知道临河的庄子可是离博陵最远的一处庄子了,大夫人分明是知道了。
看来这位五少夫人真是不一般,才嫁入府里这么些时候,就已经让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如此信她。
走在夜色中的高嬷嬷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脚下步子更紧了些,吩咐小婢:“明日一早就送她出府。”
天还不亮,一辆不起眼的驴车停在了崔府侧门,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拖着个像烂泥一样的人塞进驴车里,一句话也没有多说,那辆驴车便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阿碧来回话的时候,顾明珠已经舒舒服服在宽敞的马车中坐下了,案几上放着的都是崔临吩咐人准备的她爱吃的糕点果饼,背后的大迎枕轻柔绵软,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她拈了颗蜜渍梅子放进嘴里,这才挑了挑眉:“让庄头媳妇好好照看她,病了的人还是少出去走动的好。”
阿碧明白意思,应着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