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离庄别有一番景致,原本精致小巧的假山小径亭台楼阁在雪中更是如同画中的盆景一般,连从路旁探出的一枝腊梅都格外有风情,教顾明珠很是喜欢。
她一路慢慢走着,细细看着离庄的一花一石,上一次因为阿娘的事,她全然没有心绪多看,这一次一定要弥补一下这个遗憾。
阿碧撑着油伞,扶着顾明珠在石板路上慢慢走着,笑着道:“郡主若是喜欢,可以让人将郡主府也翻修一番,也能如此别致。”
顾明珠轻笑着摇头:“不好,郡主府是当年阿娘留下的府邸,我不舍得改了。”
若是她也能有这样一处小庄园,依山傍水,精巧雅致,得闲时候来这里赏赏月看看雪,倒是教人心旷神怡。
只是她现在大多留在宫中,哪里能够随心所欲,也只能想想了。
到了花厅前,顾明珠停住了脚步,轻轻叹了口气,等着婢女进去通禀。今日是崔大夫人要请了她过来,想来就是为了崔临与她的事,大夫人是范阳卢氏嫡女出身,最是讲究世家门第,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让崔临娶不是世家出身的女子,所以这一次怕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知难而退吧。
想到这里,顾明珠轻轻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这或许就是她无法回答崔临的缘故。
等了一小会,出来的却是一位衣着素朴却是笑容大方的中年女子,她带着几名婢女迎了出来,笑着向顾明珠屈了屈膝:“郡主安好。”
她见顾明珠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己,笑得更是和煦,上前与顾明珠道:“郡主不识得我,我是承议郎孙淼之妻崔氏。”
顾明珠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孙淼是谁,六品的承议郎,却是个温吞性子,素来做事不温不火,倒是个有名的好好先生,眼前这位竟然是孙夫人,只是她说自己是崔氏?难道与崔家……
崔钰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点头:“我是崔家二房嫡出二女,也是五郎的堂姐。”
顾明珠真的吃惊了,眼前这位打扮不惊人的女子竟然是崔家嫡出娘子,可是她却嫁给了名不见经传的六品承议郎孙淼,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崔钰笑着陪着她往花厅里走去,与她眨眨眼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已经不算世家中人了,当初嫁入孙家时,便已经不算崔家的人了。”
顾明珠愣了愣,心里有些复杂,看来世家对于门第之见的确是根深蒂固,竟然连嫡出的女儿都能舍弃,只因为她嫁给了一个寻常门第之人。
只是崔钰却全然没有半点悲戚,倒是落落大方,带着顾明珠一路往花厅进去,还小声地在顾明珠耳边道:“今日是五郎请了我过来的,还有几位宾客也是千里迢迢过来的,一会你只管在一旁坐着,有她们陪着大夫人说话呢。”
她笑望了一眼顾明珠,脸上露出一丝促狭:“五郎还要我转告你一句话,说是一切有他。”
看着顾明珠那张娇美的脸上飞起了红霞,崔钰爽朗地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带着她到花厅里给大夫人见礼。
如崔钰所说,崔大夫人的身边坐了好几位女眷,一位有些年纪的贵夫人容貌端庄,却是板着一张脸,一点笑容也没有坐在那里,教人觉得十分不好亲近,旁边那位稍有些年纪的夫人却是正红着眼与崔大夫人说着话,见着顾明珠进来忙用手绢擦了泪,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去。
只有那位年轻的夫人,容貌姣好却是木木呆呆坐在榻席上,既不开口也不肯吃茶点,好像失了魂魄的傀儡娃娃,只是在顾明珠进来的时候才抬了抬眼,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不声不响地坐着。
顾明珠到跟前行礼:“大夫人。”
崔钰才给他一一介绍了:“大夫人身边那位是范阳卢家四夫人,这边的是弘农杨家七夫人,还有那位年纪与你差不多的就是崔家三房二少夫人郑氏阿敏。”
顾明珠虽然有些糊涂,不知道崔临为什么会请了这些夫人们过来,但还是客客气气与她们见了礼。
崔大夫人原本只是想请了顾明珠来离庄,要与她说个明白,教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能让崔临清醒过来。
然而她没想到,崔临却给她整了这一出,请来了这几位来,让她片刻都不得安宁。
她皱着眉头,向着顾明珠看了一眼:“你坐下吧,我有话要与你说。”
这才是她今天设了这个宴席的目的,不管崔临怎么安排,她都要说。
崔钰看着崔大夫人那副臭脸,却是笑着拉着顾明珠在榻席上坐下:“大伯母,我陪着郡主坐着。”
那位一直冷着脸不开口的卢四夫人看了眼顾明珠,又收回目光,冷冷淡淡与崔大夫人道:“过些时日便是崔老夫人的寿辰,你们崔氏族里怕是又要热闹了,我让阿煌跟着他父亲带了寿礼去,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一旁那位才擦干了眼泪,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杨七夫人正觉得尴尬,听她如此说,忙搭上话:“怎么你又不肯去了,总要出来走动走动才好,日日在府里操持打点,着实无趣得紧。”
她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何况要日日看着那群贱人,心里更是怄得紧。”
崔大夫人板起脸刚想开口与顾明珠说话,又被她们给打断了,只好劝着卢四夫人:“你这又是何苦,终究是几十年夫妻了,难不成要一辈子就这样有你没我,他去了你才更该要去,哪里有避而不见的。”
听起来卢四夫人怕是年纪要比崔大夫人小上些,只是瞧着那张冷硬的脸上皱纹却是不浅,耷拉的嘴角更像是有说不出的怨气,说出的话都带着浓浓的怨愤:“这几十年不都是如此,他哪里真当是夫妻,不过是挂了个名头罢了!”
这话倒像是唤起了杨七夫人的共鸣,一时又哽咽了:“四夫人说得再不错,我这个正房夫人可不就是挂了个名头,他却是整日对着那些闲花野草亲亲热热,事事都上心,难不成我也要过上几十年这样的日子。”
连坐在一旁木木地如同木偶一般的崔家三房二少夫人郑氏也低下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也是一副哀怨。
一时间,花厅里弥漫着幽怨,气氛也变得凄凄惨惨起来,崔大夫人皱着眉苦了脸,好好的棒打鸳鸯怎么成了怨妇大会,这叫她怎么说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