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却没有去显王府,却是去了西市长留坊一间不起眼的报国寺。
只是原本外面看起来破旧冷清的寺庙,此时里面却被金甲卫与显王亲卫层层把守,紧密守卫着。
顾明珠与崔临在小沙弥的带领下一路走到最里面的佛堂里。
太后一身寻常素净的长袍,绾着素髻跪在佛前低声念着经,听到徐司言禀报,才扶着宫女起身来,让徐司言唤了顾明珠与崔临进去。
看到顾明珠那一刻,太后念了一句佛号,连连道:“好,好,平安无事就好!”
又摇头道:“真是糊涂,眼下是什么情形你就敢回长安,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岂不是……”
顾明珠坐在了她身边,低声道:“我不回来,如何能够安心,太后还在宫中,我父亲婶母她们也在长安。”
太后点点头:“三郎媳妇和你叔父婶母都好好的,也在这里,一会让他们来见你。”她说着又抬头看向崔临:“崔五郎果然信守承诺。”
话语虽然说得轻巧,但她的威仪并没有因为身在此处,一身寻常的衣着就有半分地减少。
崔临面对着太后却是没有半点动容,依旧沉着有礼,欠了欠身:“世家以信立世,娘娘信守承诺,我们自然不会背弃约定。”
太后此时却是冷笑一声:“那安西节度使卢定中却是怎么回事?你敢说叛乱的背后没有世家的影子?”
崔临沉吟一会:“此时已经使了人去彻查,必然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交代,若是世家之中真的有人背弃约定支持叛军作乱,崔家及其他家绝不会坐视不理,请娘娘安心。”
太后看了看他,忽然一笑:“世家郎君之中崔五郎是佼佼者,我也是对你的承诺放心,才会与你们定下约定,既然你今日说了这样的话,我便等着看了,莫要让我失望。”
崔临微微颔首,又道:“只是圣人如今在叛军手中,纵然顾大将军能调来大军勤王,只怕陈留王未必肯再等时日,若是不出所料,他如今寻不到太后,便只有矫先帝遗诏,逼得圣人禅让了。”
“而且只怕就在这几日的光景。”
太后此时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低沉沉地说着:“乱臣贼子,纵然挟持圣人,我也绝不能让他得逞!”
崔临望着她:“太后待要如何处置?”
顾明珠也不由地望向太后,如今只怕是最为艰难的时刻,她也猜不到太后会如何选择。
太后神色一僵,却是闭了闭眼,好一会才略带倦意地道:“三郎使了人潜入宫中去打探消息,待消息回来再定吧。”
她还是下不了决心,那一个纵然再不济,再让她失望,也是她十月怀胎辛苦抚养庇护到如今的亲骨肉,她怎么能够轻易就舍弃掉。
奉安殿中,刚刚登基没有多少时日的圣人灰头土脸缩在一旁的榻席上,歪着身子连坐也坐不稳,就连战战兢兢的宫婢端了茶汤送到跟前,他的手都是哆嗦的,端不稳洒了大半在衣袍上,却也没有人理会他。
陈留王李念却是一身素白的长袍,头上的银冠也换成了素带,怔怔站在先帝的灵柩前许久没有开口。
殿外进来一名亲卫,抱拳躬身:“殿下,宫中各处殿阁已经搜查完毕。”
李念回过头来,原本清雅秀的脸上此时却是阴沉沉的满是杀气:“找到了没有?”
亲卫摇了摇头:“未曾找到太后的下落,连同寿康殿中的几位女官也不见踪影。”
李念脸色更是难看,目光扫过那边蜷缩在榻席上的圣人,带着怒气与质疑。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圣人已经如同被火烧了一般,急急忙忙叫了起来:“朕不知……我不知道,太后往日就在寿康殿中,还有,还有太极殿里那一处密室,别的我也不知道了,她怎么也不会出了宫去的。”
这个废物,先前还不等陈留王开口问,自己就已经把太后的行踪交代得一清二楚,连那个历代帝王才能知道的密室也都说了出来,只求李念饶自己一命,少受点罪。
李念看他的目光满是厌弃,他始终不明白,父皇英明神武,天后袁氏虽然不是男子,却也有枭雄的智勇,怎么生出这样的废物,还让他成了大唐的天子,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臣服于这样的命运!
他沉着脸冷冷吩咐:“把他关进偏殿去。”
圣人吓破了胆,以为李念盛怒之下要对他动手了,连忙高声哀求着:“不,不,饶了我,母后最疼我,只要你拿我做人质,她必然肯出来,必然愿意出来的……”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完全顾不得天子的仪态,只想着能够保住性命,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李念却是不搭理他,唤了幕僚来商议着。
“殿下,时机不可耽误,若是再过几日,只怕各处藩王都已经接到消息,赶来长安勤王,只怕我们这些兵马也不足以抵挡。”
另一个更是直截了当:“殿下也知道,如今我们所借助的是安西府的兵马,卢家虽然有意支持,但关陇别的几族却是未曾点头,只怕卢家也难以支撑太久,始终是不稳靠,还是要尽早行事才好。”
李念背着手走了几步:“几位以为我当如何?”
幕僚们对视一眼,齐齐拜下:“恳请殿下依照先帝遗诏登位。”
李念轻轻呼出一口气:“只是如今他们已经立了天子,我又该如何?”
幕僚毫不犹豫:“当今天子无诏自立,无德无能,不能承继祖宗社稷,不能肩负天下大业,自当禅位。”
李念步子一停,脸上露出傲然的神色,转回身来望着他们:“既然你等都如此认为,那我也不好再推拒,先帝灵柩在此,我不能辜负先帝生前遗愿,必然要让大唐天下回归正道,断不教袁氏再祸乱朝政。”
幕僚齐齐拜伏下去,高呼:“万岁。”
而偏殿里的圣人听到这一声却是身子一软,如滩烂泥一般歪在了地上,心里明白他怕是要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