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盈想起之前长安之乱也是眼前这个高肃在背后谋划,估摸着他的话根本不可信。现在这话明显是在挑拨她和宇泰的关系,忍不住更生气了,不客气地说:“不要说了,请你离开。”
高肃拿一双好看的眼睛打量着她:“阿盈,你可知我为何一直将你留到现在?我若是把你当成一般的女子,你早已是我囊中之物。”
他说得没错,冉盈想,在渭河的那夜,在寄春园的那夜,他都有机会,但他什么也没做。
“你到底想做什么?”
高肃默默看了她良久,最后,伸出手指轻轻戳住她的额头,笃定地说:“傻孩子,你终有一天会知道的。”
说完转身翩然而去。
留下冉盈愣愣的,不明其意。会知道什么?他今夜前来,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第二天一早,十二铁卫都已经赶到了如济院,还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宇泰命独孤如愿为先锋,轻骑三千直抵夏州,遭遇柔然的先锋部队,大胜。目下大军正准备越过长城,直插柔然的后方,截断他们的退路。
第二个消息是,在和柔然开战的同时,陛下以通敌为由,赐死了郁久闾氏,并下诏,召废后乙弗氏回长安。
“中常侍刘腾已携带皇后銮舆仪仗在前来东夏州的路上。”莫那娄高兴地说。
本还计划由他们悄悄护送乙弗氏回长安,没想到皇帝竟直接赐死了郁久闾氏,估计是怨愤她已久,早已厌恶至极。
随后,冉盈问莫那娄,被关着的曹宠和几个士兵要怎么办,莫那娄说:“还能怎么办?郁久闾氏都被赐死了,费劲把他们带回长安也是个死,不如在这儿就处理了吧。”
冉盈嘟囔着:“也是几条人命呢……”
莫那娄忍不住笑她:“你这菩萨心肠,也不想想自己差点被他们杀了。”
刚听说的时候,他们还真是吓了一跳。若是冉盈有个什么好歹,他们也不用回去见宇泰了,直接在如济院自裁得了。
“阿冉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逞强?这种事情让我们来做就好了。如今你是柱国的掌上珠,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们都别活了。你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刘武在一旁附和着。
冉盈白了他们一眼,得意地说:“什么叫逞强啊?我这一趟可不是白来的。你们等着看吧,你们所有人都会大吃一惊。”
说完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贺楼齐看着她的背影摇着头说:“我觉得,柱国自从认识她,每天都在不停地大吃一惊。这样对身体真的不太好。”
莫那娄也笑:“柱国自从有了她,整个人都不似从前那般阴郁沉闷了。也是好事吧。”
刘武说:“柱国也是奇了,响当当的一个武川汉子,怎么都治不住这么一个小女孩。任她整天踩在头上上蹿下跳,就是拿她没辙,跟中了邪似的。也太给我们武川汉子丢脸了。”
“我把你这话说给柱国听,你再看他是不是个武川汉子。”莫那娄笑起来。
“别别别……”刘武连连求饶。
费连迟摸着头笑着说:“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那时他们从秦州回来我就算看明白了,这世上的事,还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大象怕老鼠。”
“柱国那是舍不得真治她。当初高平公主那般纠缠,可讨到半点好了?说到底,男人打天下还不是为了女人?天下是柱国的,柱国是冉盈的。所以归根到底,天下是冉盈的。”
“你这话说的。若是柱国知道了,会被你活活气死。明明是,天下是柱国的,冉盈也是柱国的。”
“明明柱国是冉盈的。你瞧瞧柱国每回见着她,就跟狼见了肉似的,绿着眼睛往上扑,还回回咬空……”费连迟说。
一圈人笑得前俯后仰:“你这话也太形象了……话说回来,莫那娄,他们在璞园住了好几天,到底什么情形啊?听说两人过得跟新婚小夫妻似的甜蜜,每日不是打打闹闹就是耳鬓厮磨,是不是真的啊?”
“别问我!柱国不让说!”莫那娄白眼一翻,一字不漏。
冉盈经过佛堂,见乙弗氏静静坐在佛堂前的蒲团上打坐,便悄悄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竟令冉盈无比的羡慕。她的夫君贵为天子,虽有权臣独揽朝政,可是她的夫君,却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最大程度的维护着她、保护着她——也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身为一个女子,上至皇后,下至平民,最大的快乐不过就是这样,有一个爱重自己的夫君,为他生儿育女,同他相伴一生。
冉盈觉得眼底有些湿。
好奇怪呀,自从那晚在湖心亭之后,她反而时常陷入这种毫无意义的忧伤之中。好像和他耳鬓厮磨的这些日子是一场镜花水月,很快就要一去不返似的。
乙弗氏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微微侧首,见是冉盈,说:“你来了。有事吗?”
冉盈犹豫了一下,问:“皇后……在被废黜的这段日子里,可有对至尊失望过?”
乙弗氏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他已尽力了。我们生在这个皇室式微的时代,即便贵为帝后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我只愿陛下可以千秋万岁,平安顺遂,我自己又有什么要紧呢?哪怕今日我是真的死了,但是想到我的死可以换回陛下哪怕几天的安宁,我也觉得快乐。”
冉盈想,这就是人人称颂的一代贤后。可是太可悲了。
一个女子的价值就只是这样吗?
乙弗氏见她一个人兀自发愣,温柔地一笑,说:“你跟着独孤如愿多久了?”
冉盈见她问起这件事,说:“我自小便被大人收养,一直相待甚厚。他为我延请老师,教我读识字,又亲自教我剑术。他对我来说,亦兄亦父。”
“所以……你也算是独孤氏的孩子了……”乙弗氏抬眼看着面前的佛像,仿佛陷入了沉沉的回忆:
“当年孝武帝西迁,我们一群宗室跟着一路仓惶。独孤如愿匹马单骑追至泸涧,先帝十分感动,赐他御马,封为浮阳郡公。这件事让我们都很震动。彼时高欢势大,即便入了关中,将来怎么样,我们也是毫无预期。可是他居然舍下父母爱妻跟来关中,可见此人忠义之心。我听人说,他和他妻子感情极好,可是真的?”
冉盈倒是不曾听说过独孤如愿的这段往事。听到乙弗氏问起,便说:“是的。大人和夫人非常恩爱。”
乙弗氏微微一笑,又叹了口气,说:“我总相信,善待妻室的人,一定是值得信任和托付之人。只可惜,他和宇泰相交过厚。”
冉盈问:“若是……若是柱国也善待妻室,皇后是否也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乙弗氏又举头看向佛像,想了一会儿,说:“宇泰的心太大了,他的心里,只怕容不下一个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