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在收到了阿瓦送来的消息之后,他匆匆扫了一眼,见无大事,便带着冉盈去崖顶翠峰看红叶。
冉盈有所好转,他准备这两天就动身回长安了。
贺楼齐望着他们在山路上渐行渐远的背影,问莫那娄:“我是真看不懂了。丞相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莫那娄摇摇头:“快了吧,阿冉近些日子看着也好起来了。”
贺楼齐一噎:“若是她一直不好,我们就一直不能回长安了?”
“丞相的心思我们哪里猜得到。他大概觉得对阿冉有愧吧。毕竟当初是他暗下拆散了阿冉和于子卿。现在于子卿死了,阿冉又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自责……”
贺楼齐不解:“丞相这么做,到底是因为喜欢阿冉,还是因为问心有愧?”
莫那娄挠挠头:“都有吧。不然以丞相那样的性格,哪会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很喜欢阿冉吧,那时候才会愤怒成那个样子……”
“可我觉得阿冉对他没心思啊。以丞相这样的身份,何必要勉强。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莫那娄叹了口气:“他就偏偏要勉强呀。其实阿冉……她也喜欢丞相的,她一定也有几分喜欢丞相。”
贺楼齐挑眉:“何以见得?”他倒觉得阿冉长袖善舞,一直对丞相的示好漫不经心,过分得很。
莫那娄说:“她跟丞相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很开心啊,开心这种东西是假装不来的。反过来说,丞相如此宠着她纵着她,她也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说不动心也太假了。”
“也是。”贺楼齐走到一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说:“丞相几曾在女人身上费过这样大的心思?”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可现在连我们都跟着四处奔波,这差事是越来越难当了。”
深秋的山间,漫山遍岭的葱翠树木变了颜色,红色黄色,层林尽染。山间风起的时候,树叶随风飘摇而下,山谷间迎风而飞上下翻腾的黄叶和红叶漫天彻地,美得不可思议。
“冷不冷?”宇泰将斗篷给她裹紧。
冉盈默默地看着山谷间那些飘飞的红叶,摇了摇头。
眼底涌上了泪花。
这山河壮阔,天地莽莽。可惜这么美的风景,子卿再也看不到了。
他看着默默落泪的冉盈,又抬头,极目望向远处朦胧连绵的山脉。
这天地无涯,山河辽阔,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曾想,东边的高欢,南边的梁国,西边的吐谷浑,北边的柔然,有朝一日他都要收入囊中。他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他要有无垠广阔的疆土,和亿万拜服的臣民。
可是此时此刻,他看她对着红叶落泪,竟然觉得再无所求。
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少年愿意丢弃自己的门第和姓氏,只愿将一生托付到她手中的心情。
在这红叶飘飞的山间,看着她珍珠般滚落的眼泪,这一瞬间,他的心里,一闪而过地,生出了同样的念头。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宇泰,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她,花去这么多的心思。
这种感觉如此深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种用尽心力、刻骨铭心的感觉牢牢地记在心里。
他低沉着声音说:“阿盈,你有没有想过……”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不言。
冉盈像一个早晨刚刚睡醒的孩子那般,轻轻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看着他,一动不动。
这几个月,她被巨大的悲伤困囿,可是她知道宇泰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感觉得到每一个他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瞬间。她曾经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不敢出来,不敢去看一看自己自从认识宇泰以来,划过心头的每一个关于他的念头。
可是现在,如一只敏感的小兽一般,她终于感觉到了安全的气息。
他不再是那个天底下最危险的男人了。
她忽然低声问:“别再招惹我了,行么?”
宇泰听了沉声一笑。怎么?刚回过神来就迫不及待要气他?他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说:“这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