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天市春寒早 (第12页)
隔天，黄天化竟主动到华山来找沉香了。
黄天化虽然不情不愿，但师|兄所请，他还是答应了。他此来，只是提醒沉香，刘家村村|民曾经在东岳侮辱过斗母元君和碧霞元君，凡人渎神要折寿。还有，生前殴|打岳府神兵、抢掠斗母宫和碧霞灵应宫，死后都要依情节严重程度下地狱受罚。
“重|修了生死簿，这些事将来都得按规矩办。”黄天化抱着胳膊，“我是看在杨戬师|兄的分上，才替你们办这件事的。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别等我好不容易重|修了生死簿，你们又不满意，又到我东岳来胡搅蛮缠。”
“啊？”沉香迟疑了。自己的父亲在地狱经历过什么，他是知道的。把乡亲们送到那个地方去，会不会是害了他们？
“我给你三天时间。”黄天化伸出三个指头，“三天之内没答复，我就不干了，你们就另请高明吧。”
沉香拿不定主意，就去了刘家村，问村|民们的意见。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村|民们要商议之后再答复沉香。
“唉，我宁愿下地狱，也不想再受这种苦了！赶紧重|修生死簿吧！”
“你又没有去过东岳，你下什么地狱？倒是我这……唉！”
“我听说酆都地狱特别可怕，有拔舌、刀锯、火海、冰山……”
“你别说了！想想就恐怖！”
“其实咱们可以拖过一天是一天啊。天庭不至于总不管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马虎眼，就放我们过去了呢？有沉香在呢，他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就这样，刘家村错过了最后一次挽回悲惨命运的机会。
六十年|前，天市星君范蠡下凡，投胎到华亭县成了扈廉臣。归位之后，发现天界形势大变，知道此前的设想一定有变。他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劈山救母打听清楚之后，心里有数了，才来到了舍身崖。
“二郎神，你为什么不等我？”范蠡到底性格温厚，即使是质问，也不改温和有礼，“三圣母思凡，你舍不得她受苦，我能理解。可她毕竟是神仙，再等几百年，也不是不可以吧？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扶植工商继续壮|大，好水到渠成地消灭旧秩序吗？”
天市星君范蠡管理商市，与赵公明互不统属，素有“财神”“商圣”之称，在天庭还有“计相”美誉。
范蠡自名鸱夷子皮经商时，杨戬就曾慕名与他交游过。
当初杨戬坚持要减税，也是与范蠡议定的一个设想。奈何王母态度暧昧，玉帝不支持，众仙也反|对，事情因此困难重重。天市星君范蠡下凡，众仙都以为他是为了避开司法天神的加害，却不知这正是杨戬的另一手打算——只是那时，谁也没想到三圣母会思凡。
“我的确有私心。”杨戬抓|住了发烫的茶盏，“我本来没想把他们卷进来，只想护着沉香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他……事情被老狐狸捅上了天，我若不加紧，三妹和沉香一个也保不住。再说，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可我怕你走的是邪路啊。”范蠡的语气很照顾杨戬的面子，但话里的意思十分尖锐，“刘沉香是个凡间小子，那些妖魔地位尴尬，佛门的构成更加复杂——他们真的是能够依靠的力量吗？让工商壮|大起来，靠他们推|翻旧秩序，才是正途吧？”
“你说得都有理。”杨戬神色有些黯然，“但是现在，支撑新秩序的已经不是他们了。”
在其位，谋其政。沉香已经不再是新秩序必不可少的支柱，还踞此高位，能有什么好处？可惜，如今能与三妹一家维持不咸不淡的和睦已是难得，又怎么可能说服他们改变现在的生活呢？
范蠡也知道，此前的设想只是设想而已，真正做起来会怎样，谁也不能保证。如今天条已经改了，就该着眼于当下，过去的事情不必多谈。
“你这里好把这些年的邸报拿给我看看吗？我得知道这六十年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国计民生。”
“我都整理过了，你现在看不完的，可以带走慢慢看。”杨戬指了指案边的一摞簿册，“我先拣要紧的说。废除天劫，让妖物失去了抱团的必要。天庭又在分化瓦解那些闹天宫的妖魔，正好把小妖们从妖王手下解脱出来，让他们成为新的劳力，还扩大了商市。”
这本来就是废除天劫的初衷之一。这些年来，但有余力，翦灭妖王的事杨戬必设法推波助澜，尽可能多地把小妖解脱出来——这些小妖没有洞府没有地，只能去做工，这就是在壮|大新秩序的稳定力量。让天庭做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还有比这更安逸的吗？
“此前对地方势力的整治，已把各地商市融为一体。关圣帝君的执|法、天庭的监|督核算，又令广阔的商市秩序井然。”
杨戬八百年经营，又岂会徒劳无功？变革并不仅仅发生在沉香劈|开华山的那一刻，否则他怎么敢在王母面前断言，天条必改、问题只是谁为旧秩序陪|葬？他只是没有料到，身处庸众之中的人会失去理智、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行为有没有好处。
“改天条那一战损失并不太大，战后恢复没那么困难，又一直保持着和平的环境。这样的条件下，怎么可能不繁荣？可惜……”
范蠡看到了，前十九年都不错，可是最后五年，账目却一年比一年难看。他不由得摇头叹息——赵公明啊！大好局面都被他浪费了！
他们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反之亦然。经世济民，三界大计，盘活了，许多难题就有了解决的基础。相反，它一旦萧条，方方面面的问题就会层出不穷，令任事者疲于奔命。
当下佛道论战愈演愈烈，一个攻讦道|门压榨黎民，一个指责佛门不切实际，吵来吵去却吵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来，便是其中一例。
不过，现在的舆情看起来吵得很凶，其实它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吵得凶，说明两方或者多方的观点势均力敌——多元的舆情难道不是再正常没有了吗？一边倒的舆情才不对呢。只要不践|踏法|度，吵就吵吧。
真正的问题，根本就不在舆情上。
“好在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交给我吧。我在凡间当过益州银票务监官，发钞的门道我都有数。这个东西一上来，国计民生准能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