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琴堂故人心 (第12页)
杨戬早就想到，这件事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因此当杨任和黄飞虎一同走进山洞里的时候，他并不十分惊讶。
杨任接到了曲星君派人送来的那份新天条的抄本，细细看来，疑窦顿生——他绝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内容！怎么这新天条中的很多内容，自己好像都与前司法天神探讨过呢？自己和杨戬的想法竟与上古时期的女娲娘娘不谋而合？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忽然又想起那天，杨戬透露给自己降天劫的消息，他也一直都觉得不对——特别是那句“噤声”，这意味着什么？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杨任坐立不安，反复推敲，突然萌生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命不要，尊严、名声也不要了吗？诚然，他并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不过是凭着推测和自己对杨戬的了解，可是万一这就是真相，杨戬岂不是太冤枉了？不成，我现在就得去见他，当面问清，否则以后这甲子太岁的金印都要烫手的！
杨任不好把无凭无据的猜测透露给黄飞虎，只对他说了八百年来杨戬是如何做这个司法天神的：“……有了他，天庭毕竟得享太平，苍生毕竟免于无妄。做官做到这一步，就算是玩弄权术，上欺天子下压同僚，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吧？武成王，你当容情时且容情啊！”
黄飞虎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甲子太岁总领岁府，这样的大事我岂有不知？巡查灵官早几百年就归了真君神殿统领，地仙的折子要先过岁府这一关，这些事他压下来，我也压下来，上面哪里有人知道？”
黄飞虎自己也曾压下圣旨私放过殷郊、殷洪两位殿下，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风险。他深吸一口气：“杨任啊杨任，这就是你不是朋友了——你怎么不早说！你就眼睁睁看着我黄飞虎铸成大错吗？还说什么容情不容情，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判官，牵牛顺轿，我要亲自去接显圣真君！”
“武成王，替我也鞴一匹马，我与你一同去啊！”
所以，这二位是准备让曾经的战神坐轿子换个地方住？
“武成王，既然您已经羁押杨戬入狱，再接出去岂不是惹人猜疑？我看此地甚好，何必妄动？不仅您添了麻烦，只怕我也不得清静了。”
黄飞虎知道这些日子来，确实有不少人打扰过杨戬的“清静”，旋即明白了杨戬想要的是什么：“好，黄某会遣人严加护卫此地，等闲人绝不能来扰真君清静！真君只管放心静养，一切自有黄某担待！”
“武成王，”杨任说，“我有几句话，想跟我这道兄单独谈谈。”
“你们只管谈，要什么就吩咐外面的阴君！”
黄飞虎走远了，杨任才正色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新天条真的是女娲遗命吗？”
果然如此。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替我好好守着它吧。”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新天条托名女娲，不能跟杨戬这个声名狼藉的臣子扯上关系。因此，即使自己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声张出去，只能任由他一肩担去这场神器鼎革中最大的灾难，想及此处杨任不由得痛心：“我知道你孤高清傲，把名声、尊严和自由看得比命还重。可你为了新天条，搭上了名声，搭上了尊严，搭上了自由，你……你值不值啊？”
“那你呢？记得当初在封神战场上，你就说过，你不愿修道成仙，只愿卫天地正道，解万民疾苦。那时在袁洪手上，我还看不出来你是怎么死的吗？只要当时你逃下来，现在早就已经得道成仙，万世逍遥。这么多年了，你值不值？”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余心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
二人对视一眼，忽而朗声大笑起来。
“道兄，王母娘娘这回可是中了你的计。”忽然想起杨戬曾经说过的“祖宗之法”，杨任笑道，“天庭众仙就要像凡间臣子制衡大宋天子一样，看住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了！”
“没那么简单，王母娘娘不会善罢甘休的。”把此事对杨任挑明，天庭就会有些神仙心里有数了，总比所有人都让王母娘娘玩弄于鼓掌之中强，“你有没有发现，王母娘娘在刻意助长庸众之恶？”
“庸众之恶？什么是庸众之恶？”
“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丧失了理智，即使是损人不利己的坏事，他们也照做不误。他们只有疯狂的情绪，没有人能让他们停下来，即使是聚集的发起者自己。”
“你举个例子？”
“南天门外，就在我起解的时候。”
杨任细细一想，确实条条都对得上。再一想，的确，若是没有王母的默许，那帮人怎么能在起解的时候截下囚徒？杨戬向来不愿意示弱于人，如今他主动提起自己受辱的事，看来此事一定非同寻常。
“刻意助长庸众之恶，那又怎样呢？”
“你也知道，我三妹一家的事虽然是改天条的导|火|索，但新天条最要紧的是限制君权和权力制衡，思凡虽然解禁，却有诸多限制。王母娘娘刻意助长庸众之恶，为的是让众仙行事处处受制，反而开始怀念过去的专权，有朝一日会自己请他们回来。你等着看，将来只要有人聚众闹起来，不管是什么事，陛下和娘娘都会妥协，即使违背法度也不例外。”
杨任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放心，比干丞相、闻太师他们，都靠得住。我会让他们知道王母的阴谋，不会让她得逞的！”
“不，你们拦不住。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一切都摆在台面上，每一步你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你就是无法破局。真到了那一天，就算你早就在每一个神仙面前揭穿了王母的计谋，就算他们全都认可，也无济于事。因为众仙聚集到一起，也会变成庸众，一样会丧失理智，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
杨任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那就将计就计，让他们重掌大权吧。我们再助长专权之恶，那时三界就会怀念现在的甜头，那就是我们再度筹谋的基础。”
“然后呢？庸众之恶再次迫使众仙走回头路？这有什么意义呢？三界就像一只无舵之舟穿行在狭窄湍急的河谷里，不是撞左岸就是撞右岸，在一次又一次的颠簸和碰撞中被蹂|躏得满目疮痍，永远也没有安宁。”
“那……你可有良策？”
“暂时还没有……不过你说的也是，现在也只好扬汤止沸了——聊胜于无吧。”
“好，我明白了。至少我们能见招拆招，不让事情发展得太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