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丹青难自清 (第12页)
玉鼎真人又去了昆仑，与众位上仙共商大事，一直不见回来。适逢大雪封山，杨戬几天没有出门，再加上一身伤病，难免有些恹恹。这一天天气晴好，他出了金霞洞，离了玉泉山，与李诡祖商议了些事情，这才回程。本想在玉泉山中再多走几步，奈何雪深路难行，这副残躯还是不大听使唤，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就只得回程了。
还没到金霞洞门口，杨戬忽然看见地上多了一行足印——是一双绣花鞋留下的。
无法压抑的喜悦从杨戬的心底升起，直觉已令他知道了来的是谁。但仅仅一瞬之后，他又近乡情怯了。她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是真的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吗？还是四公主劝她来与自己和好的？
莫名的畏缩很快就被期待压倒，杨戬踏着一地乱琼碎玉，走向金霞洞，果然看见一抹皎月色的倩影。踏雪而行的吱呀作响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她转过身来，神色有些踌躇，迟疑着没有开口。
杨戬几步上前去，雪深石乱，他伤又未愈，险些跌倒。唯恐三圣母担心，杨戬就着踉跄顺势扶住了门环，试图掩饰自己凌譭乱的脚步：“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吧。”
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杨戬开门的动作为之一顿。
——三妹毕竟还是念着我的啊。
推开门，兄妹二人进了金霞洞。三圣母脱譭下斗篷，挂在衣架上。杨戬点亮了灯火，三圣母这才看见，石壁上挂着一幅画。一见这幅画，她的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保持了和颜悦色：“二哥，这幅画是谁的？”
——她叫我二哥了。
杨戬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是四公主送给我的。”
三圣母走近了细看：“你在这上面题字了？”
“三妹，你见过这幅画？”杨戬小心地引导着话题。
“四公主也带给我看过。”
“看过”？是“看过”？也就是说，四公主在把这幅画带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拿给三妹看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剖符为契——莫非……四公主说出了真譭相，三妹已经知道了一切？
——有这回事，四公主为什么没对自己提过呢？
三圣母犹豫了一瞬，拉住杨戬的手，在桌案前坐下，“二哥，你的伤怎样了？还难受吗？”
“没事了。”伤病多年，一直不曾完全治愈过，总是旧创未愈又添新创，可是只要有三妹一句关心，无论什么痛苦都能熬过去。
“四公主……她现在很艰难。”三圣母又望了一眼那幅画，叹息道，“她在东海受了很多刁譭难，精神也不太好。我总觉得她现在不同于往日，不久之前琼心的事……唉！”
三圣母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只要二哥迷譭途譭知譭返，她就可以再也不计较过往的伤害。
“这是龙族自己掐灭了求变图存的希望，断送了自己的未来。”杨戬不明白她为什么先提起听心，只得顺着她说下去，“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龙族固步自封，等着他们的只能是穷譭途譭末譭路。”
说别人倒是会说，为什么自己就不肯想一想自己为什么落到这一步呢？三圣母面上现出失望的神色来，但还是决定再试一次：“四公主被杀死过一次，虽然后来魂魄重新聚拢，可或许还是留下了什么看不见的伤害……她实在禁不起折腾了，命运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二哥，如果你还有一丝良譭知，听了我的话也该忏悔了吧。
杨戬却不解其中意，只是听她提起四公主被杀之事，心中一沉，有些不佳的预感。
“四公主是个坚强的女子，她能走出来。”杨戬只能这样说，“再说，她所作所为无愧于心，是非终将有个公譭论的。”
三圣母难以置信地望着杨戬，她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如何？四公主坚强，所以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她？她所作所为无愧于心，莫非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二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做过的事情，在我面前都不敢承认吗？”
“什么？”杨戬一怔，“我做过什么？”
三圣母看杨戬全无悔意，失望至极。他这般冥顽不灵，已令她身心俱疲。可是不管怎样，四公主对她一家有大恩，她不可能扔下不管，只得耐着性子，寄希望于二哥回心转意。
“四公主这几年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这幅画？”
“因为这幅画？”杨戬蓦然明白了三圣母的来意，刚刚温暖起来的心又凉了下去。
——原来如此啊，三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她早已认定了他就是个玩譭弄阴譭谋的野心家。从她进来开始，她一直在旁敲侧击，就是想听到他亲口承认，是他控譭制了四公主的心智。
“三妹，你……”
他能说什么呢？说我没有控譭制四公主，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张？说这幅画正是我救了四公主的证明？
——三妹已不会再信任他了。
是啊，三妹曾经给过他机会，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糟蹋她的感情。他的反复无常，已将她的信任消耗殆尽。
“二哥，你究竟是为什么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这样利欲熏心、玩譭弄阴譭谋，最终究竟得到了什么呢？为什么你就不明白，真爱是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的呢？”时至今日，三圣母已不再指望能靠言语打动杨戬回头，只希望他好歹放过听心，“就算你一定要策划东山再起，可你为什么偏偏要选四公主呢？你害了四公主一次，她那时不死已是天幸。你害苦了东海还不够，还要害四公主第二次，扪心自问，难道你的良譭知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杨戬原本以为，他会绝望，他会心痛，他会旧伤复发疼痛至极。可是事实上，他没费太大力气就压住了咽喉里上涌的甜腥。
——是啊，郁郁葱葱的森林可以被烈火烧成灰烬，但假如本来就是灰烬了，还能怎么烧毁呢？
“你想要我怎么办？”
“放过四公主吧，不要再控譭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