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剩下的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
腐肉与骸骨上有枪,刀,斧,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
曾经,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
埃迪想起来了。
记忆果然有断层,此时,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又有几个月过去。
他是来找不久之前,与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
——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最终,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神罚降临。
每走一步,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
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开手掌,低头,只看到一片血污。
——去他妈的神罚。
——恩奇都死了啊。
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经历了一年殚精竭虑的勤政,他到底是沉稳了不少,收敛了昔日肆意妄为的率性。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贤王了。
此时,贤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同时,用微挑的眉表达出了你对本王的审美有意见么的意思。
意见大着呢,我还是喜欢黑色,跟我一样低调朴素。埃迪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算啦!看在劳烦王亲自动手的份上,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吉尔伽美什:哼。
交谈之间,埃迪似是想要和挚友碰一次拳。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抬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蠢货。王低声说,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担忧或是同情之色。
除却他本身就不能露出这些愚蠢的表情外,吉尔伽美什无比清楚,任何怜悯,都是对这个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持就足够了。就像,一开始他们的那场比试过后。
埃迪也是像这样将他扶起。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的用意后,唇边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边。
谢啦。
他的眼帘微垂了一点,明明是这么简单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强行要让他合眼。
最后还是抬起来了。这是肯定的。
真不习惯啊,走个路都轻飘飘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