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剑修,总是会有人脑补成全身上下剑气森然永远板着个脸,表情淡淡难得展颜的大冰山。
嗯,比如上清派明和真人。
白衣白发,站在雪山山巅时只让人担心他是否冻上了。
不过还有一种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伪冰山,例如灵姝真人,明虚真人。
而清危这位第一剑修就不同了,他是座暖冰山。
又冰又暖。
他并非是清冷不染世事的孤傲,也并非是清心寡欲的苦修士,他居住的房子千万灵石也买不起,其珍贵稀罕世无其二。
他从年少时便不喜欢辟谷清修,最喜欢吃福仙楼的宴席,山珍海味数不胜数。
他身上的法衣隔几日便要更换,发冠配饰皆是精品,华丽繁复。
看上去像个富家公子的做派。
但对那些外物,他喜欢,却也没那么喜欢,这些唾手可得之物有也好,没有也罢,他并不在意。
都说无欲则刚,清危便是如此。
他在意上清派吗,自然是在意的,劳心劳力。他想要飞升吗,自然是想的,筹谋数百年。
但是都缺了些许东西。
那是一种激情,一种执念,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信仰。
他没有道。
心剑,心剑,他的心容纳百川,包含万事万物,却也意味着太上无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问道劫是如何过的,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经历过心魔劫。
所有人都认为他心境超脱,创立心剑,心魔初生便被他斩去。但是只有他自己知晓,他从未经历过心魔。
他查看过自己的功德簿,三灾九难五劫皆过。
但他什么时候渡过的问心劫,又是什么时候生出的心魔呢?
茫然,一片茫然。
每每扪心自问,涉及道途,他心中一片空白,再无前路,他的剑越来越利,心中的茫然却有增无减。
他究竟是谁。
他的身世,他的过去,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仿佛被迷雾重重笼罩。
而如今,那团迷雾仿佛被轻轻剥开一角,露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内里。
魔尊在锦州留下两滴眼泪,被他打碎的三生镜承载了其中寄托的情感,这才有了明和的诞生,与三千年后天衍宗差点集体入魔的事件。
明和不记得了。
始终如冰山般纯粹冰冷的青年回忆着记忆里的画面,缓缓道:“我不记得了,我好像已经诞生了很久,记忆里永远都是一片灰白色,并没有任何情感欲望,也没有想过离开。忽然有一天想走了,于是我就离开了那里,一路到了你身边。”
青年纯粹的琥珀色眼眸干干净净地与清危对视:“我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见到了你。”
清危食指有节奏敲着剑柄:“你还能记得自己如何离开尽洲的吗?”
明和摇了摇头:“那些在当时的我心里都不重要,也没有印象,那时的我只有一个目标,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到你,但是我就是一直莫名地想要找你。”
他没有神通法术,纯靠幼童的两条小短腿,跨越万水千山走到了清危面前。
在遇见清危之前,他浑浑噩噩,没有意识没有自我,清危一直以为他是个稍显迟钝的孩子,刚刚化形而出,不通人情世故。
但是若记忆属实,那他起码已经有三千岁了。
新生的懵懂意识再如何也不可能三千年毫无长进,毫无欲望。
无论是枯燥,是好奇,是喜怒哀乐,都是一个新生里灵智应有的情感。
“你循着莫名的感应要来见我,中途察觉过我行踪有变化过吗?”
明和摇了摇头:“如果有我也意识不到,我只知道要见你,其余一切都不在那时我的考量中,没有印象。”
清危敲击剑柄的频率慢了下来。
他遇见明和时,对方依旧是个孩童,三千年来毫无变化,但在他身边之后便如常人般慢慢长大,让他以为对方不过初生之年。
这个经历很熟悉。
或许,在七百年前,他尚处在危山时,明和便已经感应到他,想要过来寻找他了。
只是对方没有神通法术,步行了四百年才终于来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