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吊着一只鸟笼,笼子里圈着一只白鸽。白鸽在那方寸之地悠闲的踱步,时不时的扑腾几下翅膀。
韩致远站在屋檐下,给白鸽喂了点儿米,“鸽子老兄,你家大主人是谁?”
是不是齐山的话语中引到的“他”?
鸽子咕咕的响了两声,黑豆似得眼睛来回张望,偏偏不理会笼前的人。
“公子,你就回房休息吧,好不容易办完了这遭事儿。”韩四在旁边劝道。
韩致远摇头轻笑,“完?这不过才把线传进针眼儿。”
“公子的意思是……危险才刚开始?”韩四似有似无的抖了个激灵。
能让公子上心的必然是重中之重,险中之险。
“二十三年前造下的业,怎能说了就了?”韩致远指尖逗了逗鸽子。
那鸽子还是高傲的仰着头,根本不屑瞅他一眼。
“从那个齐山口中也没得到什么很有用的,公子还将他送到稼轩先生那里。”韩四言语间流露出些许不平。
“陈秀娘与杨风他们都在保这个倒霉的孩子,尽量让他少沾染凶气……”韩致远收回手,“我这也是为自己,这件事要是让人知晓,我这脑袋真怕保不住。你放心,有事我定当一人承担,保你们周全。”
“不,小的不怕跟随公子。”韩四连忙拱手,“小的只是不明白为何把他送到那般好去处。”
“你也想去?”
“小的才不要上山隐居。只是觉得把齐山送到稼轩先生身边,真是给他送了福气。”
“是么?呵呵……”
韩致远回到屋子,左肩隐隐一痛,好像抽了一下,“把药拿来,帮我上药。”
韩四从阁当中取来药,为韩致远褪去衣袖,解开肩上的药布。
“公子,不管怎样,你都应该好好休息几天,等伤好利落了再说。”韩四一边上药一边道。
“是啊,我确实该犒劳下自己,美美的歇几天。”韩致远自己为手上的灼红处涂抹药膏,“等我从艮山回来。”
“公子又打算什么时候去艮山?”
“明早吧,做生意当然要趁早儿。回头告诉慕景彦,让她跟着。”韩致远放下药膏,“等会儿你就把她叫来,我还有点儿旧账没跟她算清。”
“让慕景彦去艮山有什么用?他那么娇弱,上回只是阴差阳错救了公子的命,除了周虎,公子也该带小的才是。”韩四不满道。
“哎?我听你这话怎么说的这么酸气?”韩致远半侧过头,板正脸,“这可不对。我带谁做什么我自有考虑,你要发酸也得对着桃娘才对,没见桃娘那么向着慕景彦?”
“啊?”韩四一怔,很快回过味儿来,“公子提醒的是,桃娘跟慕景彦走的是有点近。”
说着,韩四麻利的帮韩致远包好伤,套上衣衫,“公子,小的这就去叫慕景彦来见你。”
见韩四像是要赶着灭火般急匆匆地跑开,韩致远弯唇一笑,起身来到桌旁,拿起一张纸。
纸上简要地摘记了周虎到艮山月老祠后山秘密探查所得。
殿前司的人从山洞入口的密道中搜出没有着的硫磺硝石粉等火药配料,还有一个藏在地下的香油池,从池中装了大概四五十大罐香油,另外还有一副木制铠甲,应该就是陈秀娘伪装的那一套。这些东西差不多都在意料中,不足为奇。
韩致远拿起笔将这几样一一划掉,笔尖停顿在纸上最后一行。
从山洞中还抬出一具尸骨……据周虎说,这具尸骨散乱,一把骨头已经不成人形,被殿前司的人收进裹尸袋中,由殿前司天武厢都指挥使亲自将那个袋子封箱装车秘密运送进宫。
那具尸骨是谁?是皇帝在意的人?
韩致远的目光牢牢落在纸上“可疑无名尸骨”几个字上。
传来敲门声,韩致远将这张纸揉成团,“进来。”
慕清颜推门而入,“韩四说你找我算账?”
韩致远想到韩四那张小心眼儿的带着报复神色的脸,暗笑点头,“是啊!以韩家奴仆之名,却不听从韩某,不计后果为所欲为,是该欠教训。”
“不计后果?”慕清颜就恼了,“我没有帮到你们吗?在艮山林中,把你甩开,我那是为所欲为?”
韩致远反问,“如果在战场上,每个兵士都仗着满腔热血与狗熊豹子胆,不顾将军之命任意而行,可以吗?”
“这不是战场。韩公子,现在还拿那件事说个没完,你觉得有意思?有那工夫与闲心不如继续想案子,我叔父还没有下落呢!”慕清颜说着,暗暗紧了紧拳。
“所以我也不想再争是非,只是要特别提醒你,以后跟在我身边,以我的命令安排为第一,类似的情况不许再发生第二次!”韩致远的口吻很强硬。
慕清颜自然不甘屈从,“凭什么?我又不是你家真正的奴仆,也不是你手下的兵。”
韩致远冷笑,“这才过去十天而已,你该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留在韩家?非得要我再明明白
白的重提一次?”
“我当然记得,当时韩公子拿小刀子的死要挟我,让我在韩家与知府大牢中选择,我当然选择韩家,可是现在小刀子的死真相大白,我不再是杀人疑凶……”
“但你是嫌犯家眷!”韩致远厉声打断慕清颜,重重的吐出那几个字。
“韩公子,”慕清颜定了定神,“你与我,就是兵与贼么?你是负责抓贼的兵,我是你眼中可疑的贼,虽然我们在做同样的事,你是为民除害大义凛然的贵公子,而我只是在赎罪,只为了证明可怜的清白的嫌犯家眷?”
心中酸的发苦,还夹杂着涩涩的味道,一口气拥在喉间,眼睛膨胀的想要裂开,撕出一滩水。
韩致远站起身,对着那双吟满晶莹与光泽的眼睛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低下头,自上而下的眸光碰到如蝶翅般微颤的睫毛。
沉默良久,韩致远缓缓抬手,搭在那娇弱的肩头,“女子不应该是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