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做过什么,你亲眼所见,还是陈秀娘亲眼所见?只凭那位清平居士一面之词,谁能肯定是不是被他们父子利用生事?当年的那个花纹印一案,不就是白安冒名做的?不就是因为白安造成众人内讧,才被太上皇抓住了铲除这帮结党营私之徒的机会,令一干人等均被流放吉阳军?今日不过是白安之子故技重施,竟还有人重蹈覆辙!”
“你真的知道不少?”货郎有些惊讶。
“我说过,白安之子已经招供。”韩致远懒懒的垂下眼睑,从袖中掏出一枚印章。
“如果你是从清平居士口中听说,那么听到的一定不只是这样,这只是你摘取了一部分对白安不利的东西,妄想挑拨!”货郎讽刺道,“韩公子原来也不过个心存险恶的小人!”
“谁都没有亲眼看见,无凭无据,只是白安的儿子随便那么一说,我为什么要完全相信他?”韩致远朝货郎举起那枚印章,“这个印章是花纹印分出的中心一部分,肯定不是庄太子当年雕刻的那一枚,我想,这是清平居士仿刻的吧?”
“切!”货郎嗤鼻。
“难道你们认为这枚印章是真从庄太子的花纹印中分割出来的?”韩致远奇怪的打量印章,“看这刀刻纹路,没有一二十年的磨砺,也就是三四年的新刀印。就这也能骗的了你们?”
货郎将头偏转,鼻孔朝天。
“真是一帮愚蠢的人,前后被白安父子愚弄。”韩致远冷笑,“还有那个神使陈秀娘,竟也能成你们的头目,可笑!”
“不准你嘲笑阿姐!”货郎怒视韩致远。
他的情绪有了起伏,一句句的嘲笑激将,终于刺中了穴点,拉低了高昂的头。
“阿姐?你跟陈秀娘的关系还真是近密,情同姐弟?”韩致远墨眉轻挑,心里跟着做了个估算。
陈秀娘与乾道三年九月中落河,十三四岁,活到现在差不多该三十六七岁,这个货郎年纪大概二十六七岁,二人相差十岁左右,返回二十三年前,货郎大概是个三四岁的幼童。二人姐弟情分出自什么时候?
“那又怎样?不论她样貌如何,她都是我阿姐。”
韩致远直了直身,“这么说,你与陈秀娘的关系是连李庆,白安之子都比不上的,当然,因为陈秀娘的关系,你也是这帮人中唯一一个完全清楚李庆与杨风二人底细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货郎再次将头偏转,韩致远精锐的目光刺中他的眼。
“其实,最先提出你跟陈秀娘关系近密的是慕景彦。这样让我很意外,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依据是什么。”韩致远笑笑,眼睛不经意的向身侧瞟了一下,想到那个固执的女子已经离开,又摇头轻笑了一下,“后来我还是想到了,因为她的身份。”
“你把她从河里救出,应该觉察到或者说本已提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子,可是你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以致李庆、杨风都不知情,这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陈秀娘,是她嘱咐过你。慕成安曾与陈秀娘谈过许多,陈秀娘知道慕景彦的情况也并不奇怪,再往深处想,陈秀娘选你去救慕景彦,也并非随意的挑了一个人,而是你最得她信任。这就让我好奇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知道阿姐在哪里?”货郎转过头问。
“你的意思是想确定艮山的计划能不能得逞?去微服私祭的圣上会不会在三月二十二那天被炸死在山中?”韩致远问。
货郎目光一紧,“阿姐呢?!”
最后的安排已经被识破,可怜的阿姐肯定也已经被抓了。
“你不知道其他事,却知道艮山那个火药道的秘密,看来你关心的不是大宋存亡,只是圣上的性命……那是私愤。”
“我要见阿姐!我要见阿姐!”货郎硬挺挺地用力挣着绳子。
“她死了,最后一针刺向了她自己的鸠尾穴。”韩致远面无表情,言语间洒着凉薄。
“不——”货郎陡然一声嘶叫,“不!阿姐不会死!”
“你不信?她的遗体还在刑部偏堂的停尸房,我可以找机会让你见到,她那不俗的针术你也应该能认得。”韩致远的话听来越发的冷,如刺骨的寒风无情的肆虐。
“阿姐不会死,阿姐不会死……”货郎停止挣扎,眼泪夺眶而出。
“你们这些人,打着‘上神’的旗号自寻报复,又为杨风所用,污蔑皇帝,祸害百姓,死有余辜!也真是污了宽厚仁慈的庄太子的英名!”
“不!”货郎又是一声怒极嘶吼,“你们这些赵惇的走狗,只知道维护你们的狗皇帝!残害无辜,谋杀庄太子的是赵惇!谁说我们是受白风片面之词蛊惑?是生是死我自己都亲身经历,如果不是被白风所救,我早就死在赵惇派去的刺客手中!如果不是被阿姆收留,有阿姐陪伴,我也不会活到今天!我娘就是被刺客追杀砍掉了一条胳膊,失血过多,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患了破伤风而死!”
“我娘已经死了,我还以为她睡了,还躺在她的身边,吵着要她讲故事。我是多么的不懂事!后来,是阿姐硬牵着我的手
把我拽走,告诉我说娘睡着了,再也不会醒了,想听故事她可以给我讲……”货郎像是个自知犯错的孩子,内疚地流着哗哗的眼泪。
白风,便是杨风的真名。曾经像风一般云游天下只图潇洒自在的人,却被白家的变故改变了心性。
“你是……被流放的庄太子旧部的后人?你们被圣上派去的人追杀……是你亲身经历?”韩致远极力掩压着内心升起的波澜。
他知道皇帝不会真的把所有的内情都讲给他,皇帝讲到的都是“被动而为之”,这个货郎提到的则是更残酷的另一面。
“你确定是圣上派去的人追杀你们?”韩致远问。
越是残酷的东西,越要询问仔细。二十余年前,一个最多三四岁的孩子能知道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