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的问题一出口,容旬心里便震惊一片,面上忍着没露出来。
他知道,谢珩随意慵懒,但只要是说出口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心中有数的,他这么问,自然是有证据。容旬不知该如何说,自己当时没有告诉谢珩和陆据,已是理亏。
“守备图和弩弓图放在一起,李丰拿走守备图,没理由不拿走弩弓图,但我们发现他时,弩弓图已经不见了。而且杀死黑衣人的凶器没有在现场找到,那一定是还有第四个人在那里。”谢珩慢慢说着:“再加上你的表情,容旬,你当时拼命忍着,但你不知道,自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副样子只有每次我提到他,或者你想到他的时候,才会在你脸上闪过。”
“谢大哥……”
谢珩惋惜的笑了笑:“你一点也不善于伪装。”
容旬低下头:“既然谢大哥知道了,若是觉得我不可信,那就任你们处置。”
“我们信任你,也并不在意那张图。”
容旬一愣,我们……?然后又一想,也是,陆据就算不知道他和龙修的事情,也一定能看出来不对劲。
谢珩见他神情黯淡,想要安慰他,只是想了许久,反而放冷了语气:“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傻子,他们总是看到另一半的好,因为那一点点好便愿意忍受一切,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忍受的部分是不可以原谅的。比如,真的爱一个人,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容旬,你不是这样的傻子。”
容旬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不想让谢珩看到自己的表情。
谢珩叹口气:“当我得知你在吴州的时候,知道你一定是为了保家卫国才来,我就想,五年前没有帮到你,这一次至少做点什么。这几个月下来,我越来越确定石川海对你的所有褒奖,只是我不明白,在他那样对你之后,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容旬低头不语,谢珩的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别说回答,他连想也不敢去想。尹都大火那一晚他才发现,不管平时如何勇猛,面对龙修,他心里颤抖着,比纸还弱。
“我不知道……”他轻轻摇头,无奈的苦笑。
“那你面对他的时候,大火那晚你看到他的时候,心情如何呢?”
心情如何?那天晚上的事情过于忙乱,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又痛又乱。
“容旬,若是喜欢一个人,看到他的时候,至少是喜悦的、高兴的。那天你看到他,心里有一分喜悦,半分高兴吗?”
谢珩的话越来越钻心,容旬几乎要抵挡不住,他撇开脸,不知道是在逃避还是拒绝。
谢珩看着他,良久轻轻一笑:“看来是没有了。如果是这样,容旬,以后我对你好,可以吗?我知道,现在要让你将目光给我还是过于着急,但至少不要拒绝我,好吗?”
“我……”容旬心里酸痛:“我不想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想让你知道,真的被人喜欢有多幸福。”
听到“幸福”,容旬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思绪往心里压去:“谢大哥,对不起……我现在很迷茫。”
谢珩一笑,神情飞扬又大气:“没关系,等你打败他,你就不会再犹豫迷茫了。”
打败他?容旬看着他,默然不语,谢珩吹着启国柔和的冷风,慢慢看过来:“容旬,那天你说你认识他十年,我有些吃惊,但那天过于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想法。”
他看着容旬,脸上愈发温柔:“十年这件事情,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很多个十年,我也是。所以我想,如果用我剩下所有的十年来赌这一场,我有信心赢他。从现在就开始,好吗?”
谢珩温柔又坚定的话一字字袭来,容旬呆立良久,艰难摇头:“谢大哥你不要这样……”
“来日方长。”谢珩笑着,看到陆据在远处招手,点点头准备过去,他看着容旬迟疑犹豫的表情,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不要有压力,顺其自然就好。”
容旬勉力一笑,看他摆摆手潇洒的离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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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尧天宸的四十万大军果然抵达尹都城外,将尹都重重围困起来。但他似乎不愿意多等,第二日便发起攻城,除了亲自率领王师不断冲锋,他手下三位大将还分别率领十万兵力,一人负责一个城门。
四十万大军的鼓噪惊天动地,沉静了半月的尹都很快战鼓齐鸣,杀声震天。
“那几位将军,殿下觉得如何?”容旬陪着陆据和谢珩在城墙上看一圈,陆据迫不及待的向容旬问道。
容旬点点头:“他们如此快速就攻城,十分莽撞,但我看这三位将军的个人行事,似乎都是很谨慎的人。”
“哦?那这说明什么?”
“若非情势所逼,只能是因为不得不如此,也许是因为尧天宸武断,也许是因为他着急。”
听到容旬这么说,谢珩笑嘻嘻的点头:“是,而且我看他们一上来就保持着很快的攻城节奏,大约心里急得很。如果我没猜错,尧天宸的这些兵,很可能是他能调动的最后兵力了。”
“的确有可能,只是跳墙之狗比平时也危险些,我们还是不可大意。”
“我明白,”陆据点点头,即便他早有防备,当看到箭矢漫天时,心里还是发紧:“不管怎么样,我们兵力差了十万,而且尹都的存粮不足以支撑我们长时间守城。”
谢珩也知道这个,干脆问道:“我们占领冲都之后,就过来奇袭了尹都,现在应该还有五万兵力在冲都,一天之内就可以赶到。”
陆据点点头,却不是很肯定:“殿下认为呢?”
“我认为最好先不要动冲都的兵力,”容旬想了想,慢慢解释:“前往冲都的新军还要些时候才可以抵达,如果现在就把兵力撤出来,冲都容易失守,而且……万一尹都有什么不测,我们还会需要冲都做最后的接应。”
“没错。”陆据点点头,他此前也想过各种可能性,和容旬所想的差不多,他高兴起来,脸上有了些笑容。
容旬却看着硝烟四起的平原,沉默下来。